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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停止了,而她卻不曾停過一刻腳步地前行。大片的空白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他在這沉默中好幾次想逃開不說話,可總歸是舍不得。攥緊了拳頭,硬著頭皮,鼓起勇氣想把自己的心情拿出來掰扯明白,但除了那個名字以外,也就說不出什么來了。 我這名字是被下了蠱嗎? 張秦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一遍又一遍。 是想讓我如何回應? “張果。”縱使一貫耐心的陳列,這會兒聲音中也透出些慌張,“你說話啊。” “我該說什么?”那人笑了一聲,“叩謝隆恩嗎?” 陳列無言以對,張果卻終于轉過身來。黑漆漆、冷冰冰的眸子看著陳列,早不復當年如星辰灑滿地的光。 被那雙眼看著,陳列失了神,直到張果的聲音再響起時,他才發覺自己眼角濕了。 “陳列,我們下次再見。” * 人說重逢是件甜蜜的苦差。 可是夏蟲鳴鳴,炎熱的空氣里,全都是苦。 見到陳列本人后,張果莫名其妙而來的怒氣又很快莫名其妙而去。 他走著他的路,只是不巧與狼狽的自己同框,何錯之有。 是時間錯了。 四年了,在這不大的城市里,如果她張果存了心要找誰,又哪能找不到? 可她就這樣安靜地等待著,期盼著,想象著,只是因為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個堅強的人。可能過不了太久,她就能明白她所有的困惑,放空自己身體里不斷發酵發臭的黑血,洗凈泥濘,治愈傷疤,容光煥發地來到他的面前,真誠地邀請他結伴而行。 歲月還長,世界不大。下一次吧。 從陳列身邊經過的剎那,心中就有個囂張的聲音不斷重復著“錯過、錯過、錯過、錯過……” 張果兩排牙齒狠狠相抵,想把那個聲音咬碎。 可她知道,眼前這門一打開夢就會醒。早晚都會醒的夢,還是別拖太久得好。 她擅長義無反顧,只是短短一瞥的陳列,他長大的模樣還沒來得及印在心上,只走了小小幾步,卻已經開始想念他。 不能回頭啊。 她為什么連頭也不回一次? 上一次看她的眼睛是小學畢業的時候。 他說再見,她沒回答。那時候兩人尷尬地堵著氣,雖然陳列藏不住依依不舍,張果卻是果斷利索。短短的一眼就匆匆離開,連頭都不曾回過一次。 終于再看到了這雙眼睛。 又是一樣的情景。 為什么?憑什么! 各種情緒纏成一團理不清的惡心玩意兒,其中只有怒火升騰起來,清楚明白,阻攔不住。 陳列大步上前,一手摁住張果的肩,一手摟她回來。本是情緒激動地想留下她,卻差點不小心勒死她。 看著劇烈咳嗽,渾身發紅的張果,陳列這才發覺,她怎么會如此瘦小? 背她回家的時候其實也隱約覺著她有點太輕了,但那時如夢似醒也沒太放在心上,只當還是離別時的那個女孩,沒怎么長大罷了。 此刻真真切切地摟住她才心驚起來——像被野狗啃得干干凈凈,沒有一點rou裹著的骨頭一根根戳得自己生疼,自己本就著急用力的手接觸她的過程不能稱之為“碰”,簡直是“撞擊”——她不僅幾乎沒有長大,反而比當年還不如。 四年了,十幾歲的年紀,怎么可能……難道是被虐待? 前天醫院門口那兩人的樣子浮現在眼前,陳列此刻恨不得穿越回去把他們揍得稀爛。 那男人的眉眼一看就知道是張果的爸爸,但那女人不是她mama。小時候開家長會總是她mama來開,雖只在遠處看到過幾次,卻與那人完全不同。 陳列本想著該是父母分手了,張果與繼母處不來鬧了矛盾,爸爸沒護著她,她使性子。 這會兒看來事情怕是沒那么簡單。 可她那人,哪會是容得別人欺負的? 張果的咳嗽漸止,皮膚上的紅色也慢慢淺了。她停了停,輕輕開了門,還是走了出去。 陳列不知道該怎么問問她一切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該怎么抓住她留在自己身邊,只能在后面跟著走,就像前天一樣,不遠不近。 這是仿佛無休無止一樣的跟隨。 陳列像被催了眠,眼里只是她在走,有時碰到了路人,有時被路人碰到,有時有車沖她打喇叭,從車多人多的喧鬧走到越來越寬闊越來越沉寂,大太陽也逐漸漲紅了臉離開天空。 他沒猜測她究竟會走到哪里去,究竟會走到什么時候才停,他也沒覺著有什么不快。人越來越少,天越來越近,陳列的心底居然給走出了踏實的甜蜜。 不像前天在車站因為太擁擠把她給跟丟了的時候那樣覺得自己在炎夏被凍住了。那時的他覺得自己身體好像開了個大口,風嗚嗚得往里灌,每動一下都有冰塊咔咔作響。后來在候車廳再次見到張果,又好像是萬年的雪山一瞬間化了,奔流的洪汛沖得他站都站不穩。 他就那么坐在遠處的座位上看了她一晚上,看著她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地歪坐著,看著她半夜凍得發顫,看著旁邊有個流浪漢遞了件臟的看不出顏色的衣服給她。 “陳列。” 她停下。 “你要跟著我到什么時候啊?” 街道空無一人,她說的每個字都會在夜空中來來回回響好幾次。 “別再跟著我了。” “你不回家了嗎?” 沉默很久。 “家?我還哪來的家啊。” ☆、第3章 重遇-2 砰!砰! 陳列敲著自家的門。張果站在他身邊,心中很忐忑。他瞇著眼對她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出門太急,忘了帶鑰匙了。” 她垂下眼暗自攥攥拳頭,那就試試吧。 她其實很怕。 陳列讓她跟他回去時她用盡了全部智慧去辨別他的話中有沒有“暫且”的含義,有沒有“憐憫”的意思,甚至,有沒有“嘲諷”的味道。 她其實很累。 這些年她無休無止地戰斗,跟藍凌,跟張秦,跟自己,早已經耗盡心血,只憑著愛恨強撐一口氣,直到真得站上天平才不得不休戰了。 她本以為自己是個戰士,寧死不屈的那種。但沒想到疲憊其實比流血疼痛的殺傷力還大一些。忽然間,她就意識到自己無法再繼續下去。輸就輸吧。 終于,她認輸了,結束了,能休息了,真得情愿再不要和任何人任何事有關。 卻又抵不住陳列一次次喚她名字。 陳列叫完她的名字后也總是什么內容也不接,但沒有張秦那樣的欲言又止。他的呼喚平平淡淡,不慍不惱,如果得不到回應就一聲聲地叫,一直叫到得到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