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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又驚又怒,“這是怎么?還想絕食求死嗎?” “我還勸她喝點雞湯。不敢讓她傷了身子。” 見凌波這樣,我火氣更大——原本就是因為師父太寵著娉婷,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便隨意罰一罰也就過了,嚴只嚴在她學琴學文學規(guī)矩上;現(xiàn)在師父不在了,凌波更是一點不敢說她,才敢鬧得要出家要尋死了。 我?guī)撞缴锨叭ヵ唛_被她鎖住的房門,斥道:“若是你真的吊死在屋里,有什么臉面到底下去見師父?” “我沒臉見,霍郎君有的。” 娉婷躺在自己的床上,因為天熱也沒蓋薄被,露出一身華裳。原本孝期穿華服是犯忌諱的,但娉婷大略是一心求死,特意尋出自己最愛的石榴裙,還系上了一層郁金色的輕紗外裙;頭上綰了個靈蛇髻,戴上一整套首飾。那艷紅的裙子更襯得她肌膚勝雪,容色動人。只是脖子上一道血紅的勒痕看著委實是嚇人。 我看著那道勒痕,一時竟有些語塞。 見我不說話,娉婷懶懶地支起上半身,凌波本想去扶她一把,卻被她甩開了。她自己墊好軟枕坐了,隔著床前的紗帳,曼聲道:“我不過是遵了阿耶的遺命,叫我不要嫁進宮中,不與皇家扯上半點關(guān)系,我便不進宮去。圣旨已下,我勸不了至尊收回成命,那就只好……以死相抗了。” 這竟是什么歪理?“師父說這話,明明是叫我好生照應你,下一句才是讓你離皇室遠著些。” 誰知娉婷卻坐直身子,從床帳后探出小半張臉來,一雙眸子水汪汪的,臉頰上淚痕猶在。“我叫你這么多年的阿兄,你何曾好好照應過我?別的也就罷了,婚姻大事,你也不曾幫我勸過至尊,還一門心思凈來逼我!”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下意識地求助一般看了凌波一眼。雖然在我跟前凌波一向都是溫和的,但見她幾次與韓謹對話,也是口齒伶俐心思活絡(luò)的,應當也能說出幾句話幫我駁一駁。 誰知她竟是一言不發(fā),就在一旁站著,仿佛……在觀戰(zhàn)? “若你為難、你實在不愿,那也罷了。可我叫你這么多年阿兄,也沒求過你一事,今日就算我求你,我真的不想進宮!求你,想法子……”我不說話,娉婷便自顧自地說下去,說著說著竟哭了出來。 娉婷其實不愛哭,偶爾流淚,也多半是在扮可憐博同情,因為師父對她的眼淚毫無招架之力。但她與我,多半還是爭吵,因為她不屑于對我裝可憐。 “你……不要哭!我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我別過臉去,不讓自己看到她的淚水。 凌波拿了手絹默默遞上去,也不知她接沒接。半晌,才聽她抽抽噎噎地道:“阿兄,我是真心在求你!我不要進宮,真的不想進宮!你聽到我前些日子彈的那些曲子嗎?我不想自己余生都要彈著這些曲子度過了……” 她一提此事,我便想起前些日子那些好奇來探問之人,一轉(zhuǎn)眼見了她放針線的竹筐里有一把大剪子,便一把抄了起來,走到她的箜篌前,抬手便向那一排繃緊了的琴弦剪下去。 “你在府里,好好地成日彈那些曲子做什么?引得多少人前來問詢,還以為謝府到底如何了!我這就給你剪了,日后不彈也罷了!” “你住手!”娉婷急得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繡鞋也顧不上穿,赤腳便朝我撲過來,要搶那把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箜篌。 我只是一把揮開她,固執(zhí)地剪著,惹出一屋子凌亂的噪音,直到剪斷最后一弦才罷手。 娉婷被我搡得一個趔趄,虧得凌波扶了一把才沒摔倒。凌波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急道:“你剪弦做什么?何必動手推阿姊?” “你也不必在此假好心,他推的你便來扶,什么意思?”娉婷卻毫不領(lǐng)情,再次甩開凌波的手,走到箜篌前,伸手去捻那一排斷弦。 這是一把鳳首箜篌,與素日常見的臥箜篌不同,鳳首箜篌又高又大,張弦極多,我剪了好一陣才全部剪開。一排斷弦橫七豎八地掛在琴上,看著真是滿目狼藉。 我扶了凌波,正要斥她,卻見她撫著那一排斷弦,忽地大笑起來。 娉婷一直在笑,到最后笑得喘不過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也不要我們攙扶,只是冷聲道:“你還真下得去手!” 我愣了一愣,想問她為何下不去手。娉婷又道:“這把箜篌用的弦乃是雪蠶絲,雖然柔和不割手,音色卻十分清亮。” 雪蠶絲?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阿兄,這是你當年跟隨父親追擊犯上逆黨遠去天山之時給我?guī)Щ貋淼模驗槲艺f天山雪蠶絲做琴弦再合適不過。你就帶回來這么一套,因為雪蠶絲實在稀有。”娉婷握著斷弦,十分懷念的樣子,“鳳首箜篌張弦十分麻煩,還是親手你幫我一根根上好的。雪蠶絲不是金鐵不怕銹,蒙塵了只需用絲絹輕輕擦拭便好了,我用了這么多年都不曾換過,你卻一剪子就剪壞了!一根也沒剩下!” 她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確有這么一事。只是我每次出征都會給她帶上好些東西回來,也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才能拿到的東西,送過就忘了,我自己是不曾放在心上的。看娉婷收的時候也不是很在意,還以為她不怎么喜歡,誰知竟說出這么一段話,倒是嚇我一跳。 “你送的東西,我什么不是好好收撿起來的?”娉婷大約是看出來我在想什么,轉(zhuǎn)身便從自己的柜中拿出一只有鎖小箱子,珍而重之地打開,將里面的東西全都倒在地上,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散了一地。娉婷拔高了聲音道:“你自己數(shù)數(shù),少了什么?除了吃的東西,全都在這兒了!” 我沒料到她竟然還都收著,更不知道為什么她要給我看這些東西。真是因為我剪了她的琴弦她便發(fā)瘋嗎?我想問問凌波究竟該如何,卻見她神色復雜地望著娉婷,也不知在想什么。 娉婷卻徑直撿起地上的一物,放在手心里攤開給我看,“還有這個,這是小時候先帝秋獵之時,父親帶著你我一道去游玩。我在林中亂跑,險些被流矢射中,你情急之下用背替我擋了一箭。大夫是在我們府上替你拔箭的,這箭頭我還收著的!” 我越聽越迷糊,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么,索性閉口不言,聽她繼續(xù)說。 “霍徵,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娉婷越說越激動,高呼一聲,身子卻是一軟,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凌波到底是走上去查看一番,無奈地對我道:“大約氣急攻心了……” 我只覺得冷汗都要出來了,她再說下去也不知會鬧成怎樣,這樣好。于是我不自在地道:“叫他們……再請大夫來看看吧。”說罷,到底還是彎下身去,將娉婷抄進臂彎,放到了床上。 第43章 素夾兒(下) 娉婷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