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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犒勞宴請,但易州本來也沒有多少存糧,何況我們這里還有五六萬人,哪里能吃到什么好東西? 但這易州太守是個聰明人,竟想到了發(fā)御黃王母飯的主意。 粟米與稻米一道蒸熟,與豬油拌勻,再澆上rou齏與醬料,光是聞一聞就讓人垂涎三尺。稻米與粟米占了大部分,這本就不甚花錢,葷油醯酼貴些,但也只有薄薄的一層,亦破費不到哪去。但這飯飽腹,又讓諸將士嘗到了油腥,竟比烤rou之流還要強些。 將士們吃得心滿意足,我也真是服了易州太守,只好連連向他道謝。但他也不居功自傲,態(tài)度仍舊十分謙和。 看著眾將士抱著碗狼吞虎咽吃得好不熱鬧,我便高聲道:“兒郎們,盡管大口吃,不夠的盡管問太守要去。吃飽了,就把那突厥蠻子殺得屁滾尿流!” “把狗日的突厥殺回老家!” “殺凈突厥!” …… 第31章 醽醁 其實易州太守所提的破敵之計,說起來不過三個字——空城計。不過這空城計卻是由好幾個計策串成的連環(huán)計。 易州太守宴請三軍之事只告訴了一些屬官與城中部分鄉(xiāng)紳,李信選的地方又比較僻靜,因此這消息滿城也沒多少人知道。于是他們便放心大膽地滿城傳播一個消息——定北將軍霍徵因恩師安國公辭世而大受打擊,終日借酒澆愁爛醉如泥,已經(jīng)宛如廢人一個。 我知道口說無憑,消息放出去突厥人大約不會盡信,便配合著裝醉,甚至假意發(fā)酒瘋與易州太守大吵一架,讓半城的百姓都看了一次熱鬧——如果城里有突厥的探子,也該信了吧。 除了裝醉,我還在突厥大營二十里外安排了探子,五里一人,一直排到了我暫住的居所。果然,又按捺了四日,都爾罕又點了兵將欲要攻城。 探子自然跑得比大軍快,于是早就在籌劃的將士們歷史行動起來。由王則帶領的兩千人埋伏在了突厥撤退的道路上,卻又不是靜靜藏起來,而是露了一些行跡。另外五萬人埋伏在另一條撤軍的路上,這次可是一點痕跡都不留。 易州太守還說動了許多百姓,拿出自家的銅盆、銅鏡,與另外八千人一起站在城上,不過是穿了戎裝的軍士在內(nèi),百姓躲在城樓里。為了不讓突厥看出端倪,我連李信都留下了,把那五萬人交給孫乾指揮。 聽聞突厥近了,我連忙回屋去梳洗一番,換下了酒氣熏天的臟衣服,重新束了發(fā),換上干凈的甲胄,佩劍上了城。 都爾罕一路暢通無阻地沖到了城下,見到城上的我,左邊是李信,右邊是傳聞中已經(jīng)與我交惡的李信,又聽到城上金鼓齊鳴喊打喊殺,不由得大呼上當。那日一戰(zhàn)突厥也折損不少人馬,卻并無糧食補給,也不敢再往里硬闖,轉身就撤。 我與李信辭別易州一眾屬官,連忙下城牽馬,命留下的五百人在城上放箭,帶著另外的人便去追。 都爾罕在回去的路上發(fā)現(xiàn)兩旁似乎有兵刃的反光,得知踏入埋伏,前行的速度便放慢了。我與李信又緊緊地追在后面,甩也甩不掉。原本都爾罕想趁夜攻城,打我們個措手不及,但也是因為夜色濃重,他們根本看不清我方到底帶了多少人來,始終不敢與我們交手。 前路被堵,后有追兵。但我們設伏之地還有一條路,是通往一處山谷的。都爾罕只考慮了片刻,便命人往山谷里逃。但他不知道,我們的主力,卻正是埋伏在山谷里,就等他們自投羅網(wǎng)。 這一場鏖戰(zhàn)打了近三日,直打得兩邊人馬都筋疲力盡,多少刀劍都卷了刃,山溪也被鮮血染得變了色。 第二日的時候,身先士卒的孫乾不幸戰(zhàn)死。臨終前,他將一個破布袋裹著的碎銀子交給我,希望我務必帶給他的家人,且再三囑托我讓他兒子千萬不要從軍,好好讀書做個書生,沒用也便沒用了。 一場大戰(zhàn)下來,死傷無數(shù),豈止孫乾一人?可我實在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姓,也就不能完成他們最后的心愿。但孫乾,既然是當著我的面拽著我的衣襟讓我替他完成的事,我也絕對不能食言。 戰(zhàn)到最后,還是我們略勝一籌,都爾罕帶人開始潰逃。 但打了兩個月余的仗,李冠英死了,師父死了,孫乾死了,還有許許多多我不熟識卻同樣是有父母妻兒的人死了,當然不能如此輕易了局。我與李信便帶著殘部追擊,勢要將犯我國境者統(tǒng)統(tǒng)斬于馬下! 不過十分諷刺的是,在都爾罕逃至檀州邊境時,閉城兩月的楚煊卻忽然開了城門,英明神武地帶著人一舉殲滅突厥,并活捉都爾罕。 鬧劇一般仍是收場,突厥已敗,終于可以班師回朝。 我不想與楚煊同路——算起師父之死,他也有一份,不開城迎戰(zhàn)導致戰(zhàn)況艱難是一份,第一次不開城增援也就罷了,可我孤身前來那次……若是他肯給一點補給,最后我們也不會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與突厥正面交戰(zhàn)! 他既然要押著都爾罕慢慢進京,那我便將都爾罕留下,連帶李信也留給他幫忙看管都爾罕,自己只帶幾個親兵,護送師父的靈柩快馬趕回長安——戰(zhàn)事吃緊之時根本派不出人手來護送師父,沉重的楠木棺也實在不方便帶在身邊,而天氣漸熱,尸身根本不可能長久地存放。不得已,我飛鴿傳書與先帝還有娉婷,請求將師父就地火化,將骨灰?guī)Щ厝ァO鹊圩匀皇菧实模虫梅磳Φ脜柡Γ竺孢€是凌波附信一封,讓我便宜行事,娉婷那里她會去勸說,我這才忍痛一把火將師父的遺體焚化了,收存在一只玉壇子里。啟程回長安之時,偌大的一個楠木棺,就裝了一份骨灰、師父的佩劍與他帶到檀州的所有衣物。 大名鼎鼎的一代戰(zhàn)將、堂堂安國公,來的時候是九尺魁梧男兒,回去的時候,卻已經(jīng)只剩了這些輕飄飄的東西。 回長安之時已是六月。往年的六月早已是驕陽似火的,但神熙三年,六月卻仍舊陰雨綿綿。 我入城那一日,大雨如斷了線的珠子,鋪天蓋地地密集落下,打得人睜不開眼。 可盡管天氣這樣惡劣,我卻在城門外看到了先帝。他親自撐著傘立在那里,穿著上衣繪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下裳繡藻、火、粉米、宗彝、黼、黻的玄衣纁裳,戴十二旒冕冠,蔽膝、大帶、革帶、綬帶、玉佩等配飾一應俱全,除了因不在冬日而未穿大裘,便是一身只有祭天地宗廟才穿的大裘冕了。而他身后的一眾文武大臣,穿得亦是祭服。我仔細看了一眼,有頭有臉的大臣都來了,而隊伍最后還有些出身世家大族而不屑入仕的清貴與宗室弟子,就連姨夫也在,穿著一絲不茍,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