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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發現,救生人員會立刻裝袋送上來,讓我們……做辨認?!?/br>呂局點點頭,望向腳下。黑不見底的山澗躥出陣陣寒風,像是大地上通往地獄的裂縫,隱約聽見陰風涌動時凄厲的哭號。“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呂局緩緩道,“通知嚴峫的父母和楊媚,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嚴隊!”“嚴隊你在哪!”“江隊!”“救援來了,堅持?。÷牭秸埢卮穑 ?/br>……喊聲和喧囂漸漸向下移動,被北風卷起,一呼而散,漸漸消失在遠方。昏沉,劇痛。就像無數生銹的鋸子來回拉扯大腦,嚴峫慢慢睜開眼睛,視線卻仿佛蒙著磨砂紙一樣模糊。半晌他終于慢慢對準聚焦,四肢百骸的疼痛漸漸爬回神經末梢,卻連叫都叫不出來,滿口里凝固的鐵腥。“……江停呢?”他精疲力盡地想。然后他才遲鈍地意識到:“啊,我竟然沒死?”頭頂是無數茂密的樹叢生長在懸崖兩側,將峭壁連成了一線天。嚴峫竭力動了動手臂,聽覺總算稍微恢復些許,聽見不遠處傳來湍急的嘩嘩流水聲,而身下的地面柔軟冰涼濕潤。——是河灘。無數橫向生長的樹枝與河流救了他的命。“……”嚴峫竭力試圖撐起上半身:“……江……”“別動?!?/br>那兩個字虛弱嘶啞到幾乎難以辨認,但嚴峫瞬間就認出了是誰——他喘息著一扭頭,果然是江停,他還活著!剎那間嚴峫神經就像過了電,喜悅的電流從上而下洗遍了全身。江停整個人蜷縮在他臂彎里,側臉枕在他頸窩間,膝蓋屈在胸前;他只穿著一件短袖T恤,似乎連抬臉的力氣都沒有,河水粼粼反射出千萬點波光,映著他青白透明的小半邊側頰,濕潤的黑發落在沙地上。“你怎么樣,江停?”嚴峫被打了一劑強心針,咬牙翻身抱住了他,觸手只覺體溫低得驚人:“你的衣服呢?”這話剛出口他立刻感覺到了什么,低頭一看,愕然愣住。他脖頸和胸口鼓鼓囊囊裹滿了織物,是江停的沖鋒衣和保暖服!“胡鬧!你他媽個混賬!”嚴峫登時暴怒,立刻伸手脫衣服。但緊接著他聽見江停發出極其虛弱的阻止,盡管輕得幾近耳語:“沒用了……”“你說什么!我們能活下去的!”江停搖搖頭,然后側著臉向上示意,這么細微的動作卻似乎耗盡了他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力氣,“你知道我們是怎么掉下來的嗎?”嚴峫往上一看。層層疊疊自然生長的植被蓋住了巖壁,近地面十來米都是布滿了亂石的四五十度斜坡,再往上幾乎就是垂直的刀削斧鑿。“我們撞上了很多樹,從上面翻下來……直到摔進河里。這兒是下游,從時間算,離爆炸點大概有好幾里路了?!?/br>嚴峫愕然道:“你把我拖上岸的?”河水不會形成漲潮把他們推上河灘,只會把他們淹死。在高達數十米險死還生的墜落過程后,江停到底經歷了怎樣艱苦卓絕的掙扎,才在湍急的流水中推著他爬上岸?江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可能是沒力氣,“救援可能……救援到不了這里。你休息一會,等天亮后……你往上游走,很快就能……”嚴峫粗暴把衣物塞進他脖頸:“你給我閉嘴!再說話揍你了!”“你這樣是浪費,你這樣我們都會……”“你懂個屁!閉嘴!”江停垂著眼睫,唇角似乎露出一絲傷感的紋路:“……可是我不行了,嚴峫?!?/br>頓了頓他說:“我已經看不見了?!?/br>嚴峫轟地一炸,炸得他眼前發黑,大腦空白,久久回不過神。“……什么?”他茫然道,“什么看不見了?怎么會看不見呢?什么意思?”江停摸索著把手伸到嚴峫胸前,抱住他另一側肩膀,把臉完全埋在那尚帶著暖意的結實頸窩里。那是個全身心都完全依賴甚至是依附的姿態,可能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這么做。就算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也能清楚感覺到那顆熟悉的心臟在耳邊跳動,一下下沖擊著耳膜。“我不知道,可能是撞到了頭。沒什么的,嚴峫……沒什么的,人都有這個時候,別哭?!?/br>嚴峫發著抖,翻身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江停,把他緊緊抱在自己懷里。“別哭,”江停斷斷續續說,“我很累了,稍微睡會兒……別這樣,我一點也不冷,挺暖和的。你父母是好人,我對不起他們,楊媚被我拖累了,老大不小的……”嚴峫咬牙按著他后腦,把他的頭窩進自己懷抱中,不斷親吻頭頂上帶著河水味道的濕漉漉的黑發。但河水怎么會這么咸澀呢,他恍惚地想。真是太咸了。江停眼簾微合,瞳孔渙散無光,眼底卻似乎帶著徹底的放松和滿足。他只能維持這個姿勢了,即便在這么狼狽的情況下,那張側臉的輪廓和五官的細節都挑不出任何瑕疵來,就像浸滿了水的白瓷;他的嘴唇泛著灰白,然而那也是很柔軟的,小聲說話時每一下闔動都緊貼在嚴峫胸前的肌膚上。“挺好的,最后咱倆還在一起,再陪我聊聊天吧……出去后你想干什么呢?這回總該升職了吧,要不就回家繼承煤礦,你爹媽一定會很高興的……”“干你,”嚴峫咬牙切齒道,“老子只想干你,然后帶你去結婚?!?/br>江停無聲地笑起來,盡管那笑意已經虛弱得幾乎看不見了,“好呀?!?/br>嚴峫肩膀奇怪地顫抖著,視線一陣陣模糊,喉嚨里堵著火燒一樣的酸痛。“你真好看,”江停喃喃道,“聽話,別哭,我睡會兒?!?/br>他全身重量慢慢壓在愛人胸前,閉上了眼睛。那瞬間嚴峫尖利地破了音:“江停!別睡!江停??!”有好幾秒鐘嚴峫全身的血都涼了,他抓住江停的下頷強行托起他的臉,顫抖著手指在鼻端下試探呼吸,直到確定還有微微的氣,應該只是暫時陷入了昏睡或者昏迷,才感覺到自己緊縮的心臟終于勉強再次恢復了跳動。“別睡,沒事的,”他神經質地一遍遍念叨,把所有能堆的衣服全堆在江停身上給他保暖,“沒事的,我抱著你……沒事的,不會有事的。”遠處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一道身影出現在月光下,慢慢走近。那是聞劭。他遍體鱗傷且步伐緩慢,走到近前蹲下,盯住江停,身后拖著長長的血跡。“你他媽怎么還不去死?”嚴峫一字一頓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你看,”聞劭歪了歪頭,答非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