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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略借著勉強的清醒,又告訴了自己一遍, 這只是在做一場夢,不管待會兒看見了什么, 都不要管——那一切都是白人魚憑借她詭譎的力量創造出的另一個世界。 也許她是因為什么原因而來,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是想來了——傳說中的神明們在做出他們都所作所為之前,很多都只是覺得好玩罷了。 她忽然感受到了目光, 在海域的某處幽幽地傳了過來,那目光必然是有實質的,溫柔如同山春破開寒冰的春風,溫暖得像是要點燃了死寂的海水。 她忽然覺得是波塞頓來了,這不是一個夢。 就像是波塞頓曾經向著她承諾過的一般,任何一片海域都深藏一顆跳動的心,那不休不止的脈搏聯通的是波塞頓的血液。 (此處沈略不知道幾個字,還沒碼好。) 她盲目,她聾耳,她孤身一人在深海中沉溺著,像是孤邈。可她又分明聽見了號角召喚的深海巨獸向著燈塔前行,撞擊著發出蓬勃的響聲,抑或夾雜著槍聲,漂亮的海岸夾雜著血色的夕陽,混亂而讓人無措。 沈略終于醒來了,從一場大夢醒來,夢里有極樂也有夢魘 ,一寸寸剝蝕著她的軀殼,當她醒來時她 甚至自己都有些驚訝,何以自己沒有精神崩潰。 她仍然置身于長風破浪號上,半靠著金屬制的門檻緩緩爬了起來,臉頰上像是被什么垂落的東西掃過,酥酥癢癢,沈略有些僵硬地抬起頭,不太確定能看見什么東西。 人魚蒼白的面孔倒吊著懸在她面前,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無聲地注視她。她的半邊臉頰都沾染上了鮮紅的血跡,像是捕捉吞掉了雀兒的貓,嘴邊總是有羽毛。是殺戮嗜血的鐵證,而其本人無知無覺,終于是朝著沈略露出了微笑來。 然后她忽然張大了嘴,沈略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了一驚,短暫的失聲之后大聲地叫出來了這條白色人魚的名字。 本來應該是喜怒無常,毫無意識的奧狄尼索斯聽到了沈略的呼喊之后竟然像是恢復了神智了一般。 她的目光終于沈略對上了,沈略似乎聽見她說了句什么,然后神色懊惱地尖叫了起來——和剛才對講機對面的尖叫如出一轍。 “你不是他,為什么叫我的名字?”她看上去有些氣急敗壞。 而令沈略訝異的是,白人魚竟然還能夠有著自己的思維來回應她。 她試圖說點什么,卻被神智清醒了許多的白人魚狠狠抓住質問:“他在哪里?” 而沈略甚至不用向詢問她口中的“他”是誰,就能夠猜測出白人魚所有情緒的來源——她現在當然看出來了,白人魚就是來找卡文迪許的。 也許是來找他復仇的,她甚至已經殺死了一個曾經喂養過她的飼養員,不可能無端放棄了卡文迪懟 “他在哪里?”沈略聽見她這么問道。 沈略這個時候才發現她從未用過卡文迪許的名字稱呼他,于是她有些茫然地發問:“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嗎?”話說出口的時候,隱約帶上了些嘲諷的意味。 白人魚的目光轉向了她,幾乎有些爭鋒相對地回敬道:“我不知道,他沒有說起過——但是那又怎么樣?” “我愛他,我愛他,已經足夠了——可是他在哪里?”白人魚說話的時候總像是在唱詩,一句三斷,讓人想起那些浪漫至死的吟游詩人形象。 她的臉有多么的素雅,她臉上的神情就有多么瘋狂。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白人魚似乎已經對沈略徹底失去了興趣,看上去瘦而軟的少女一般的身軀緩緩繞過了她。 “我怎么找不到他?我怎么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怎么還不到我夢里來?”她一邊說著,一邊挪移著魚尾,向著船的盡頭緩緩前行,那行動不太流暢,但她的目標很是明確。 沈略也想知道,卡文迪許現在究竟在這艘船上的哪個角落,他最好不要被找到。 這是一場大型的捉迷藏,捉到的人也許是付出愛情,也許是付出生命。 她扶著門往甲板上走去,正好正好撞上匆匆趕來的章敦,他大概是被那一聲尖叫吸引過來的,撞上她時神色也有些不自若了。 沈略冷淡地抬起眼睛看他:“卡文迪許在哪里?” 章敦搖了搖頭:“我找到了其它人,但是沒人看到了卡文迪許。”他一副十分遺憾的模樣。 沈略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敷衍了事的態度,終于有些不快地看著說道:“那條白人魚在到處找他,你就這么不管了?” 章敦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為什么要管?如果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要管,那我大概已經忙不過來了。” 沈略無聲地看著他,像是想從他的神情中窺探出更多的東西,然而很顯然,那里除了坦然沒有更多東西了。 章敦仔細地看她的眼睛,看著其中流轉過的光華,認認真真地說道:“跟我一起走吧。” 沈略在聽到這話的第一時間,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加之他臉上的神情太過鎮定,沈略半點看不出他要臨陣脫逃的預兆。 “什么?” 沈略皺著眉看他。 章敦露出了一個苦笑來,這可比那冷靜過分的神態更像是一個人了:“你和我都知道,我們救不了任何人,苦苦掙扎又有什么意義?” 沈略淡淡地回答道:“不,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徹底地失敗。” 章敦卻只是笑了笑,似乎對沈略言辭中的堅持表現出了不屑:“沈略,聽我說,你既然當初同那條人魚離開之后又回來了,我覺得你們大概不會再有聚頭的時候了——這是一件好事,‘和怪物對視,你也會變成一個怪物’。” “我有一艘船,就在那里,只要乘上它,我們就能一起離開了,上面的物資足夠我們后半生無憂,更何況我們還能制造食物。” 他的眼神真誠,而在末世中,最最真摯的愛語莫過于承諾下半生的安康,然而沈略并不吃這一套。 她冷眼旁觀一般地看著章敦像表演單人相聲一樣地說完了那一番話,然后才緩緩開口,那是一句提醒:“師兄,我們才失敗了一次,只要現在船上的危機解決了,那還能再試幾百次,我可沒認輸,投降的只有你罷了。” 章敦想要辯駁什么但是沈略并不想聽下去了,她只是微微抬著眼睛,那雙眼睛提及有些事物的時候會帶上笑意。 她帶著笑意繼續道:“況且我的下半生也并不想交給你。師兄,我喜歡波塞頓,聽好了,他叫波塞頓,不是別的,有名有姓。” 她終于把這話說出了口,壓在心口那么久,說罷竟然是心情也輕松了許多。像是壓抑了很久的什么東西破土而出,生根發芽,她突然有了什么力量,微弱卻并不灰暗。 章敦有些不快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