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瘦削的臉上露出禮貌的微笑。墨北也對他笑了笑，禮貌地點頭致意。

“還有那個人，”秦當勉指著一個正認真地和病友打乒乓球的男人，他吃力地移動著肥胖的身體，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他討好每一個人，十分害怕被人討厭。他總是擔心從別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的負面評價，所以，人太多的地方會讓他恐懼，因為他分不清別人是不是在說他。所以他幻想自己長了雙兔子一樣長的耳朵。”

夏多仔細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那人的笑容就像是畫在臉上的一樣。

秦當勉走過去阻止了這場友誼賽，對另一個病人說：“讓他休息會兒吧。”那個病人嘟起嘴吧，不情愿地點了點頭。胖子擦著汗，對秦當勉笑笑。秦當勉拍拍他的肩膀：“你得學會拒絕，不想玩了就不玩，要說出來。”

胖子猶豫地笑著：“好的，大夫。”

秦當勉搖了搖頭，胖子立刻緊張起來，不安地眨著眼睛。秦當勉對他安撫地笑笑：“沒什么，你很好。真的很好。”

胖子好像放下了心，向秦當勉道了謝，走到墻邊的長椅上坐下來。一個老頭顫顫巍巍地走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看著他，胖子不安地站起來，請老頭坐下，自己坐到了另一頭。老頭又站起來，走到胖子跟前看著他，胖子只好再站起來把位子讓給老頭。兩個人就這樣反復了好幾次，胖子臉上掛著笑，可是滿腦門的汗，好像都快哭了。直到一個護士過來把老頭帶走，胖子才算解脫出來。

夏多嘆息：“這樣活得好累啊。”

秦當勉說：“所以他們才來這里治療啊。”

夏多疑問：“能治好嗎？”

秦當勉沒有正面回答，“社會就像個培養(yǎng)皿，各種病菌在滋生，沒有真正可以隔離的真空室。”

夏多茫然。

最后參觀的是特殊區(qū)域，有一些病人會自殘或傷害別人，危險性比較高，就都在這個區(qū)域里嚴格看管。有部分病人是穿著束縛衣被禁錮在床上的，還有一些只能關(guān)在單人病房里。從門上的觀察窗口看進去，夏多覺得這些地方更像是監(jiān)獄，可是他也清楚，對有的病人來說這些手段和措施是必需的。

等回到秦當勉的辦公室，應付完鄭東父母的問詢和感謝，墨北已經(jīng)露出了疲態(tài)。盡管秦當勉看上去還想再和墨北聊一聊，但夏多卻堅決地表示要帶墨北回去休息了。

秦當勉很遺憾，他半開玩笑似的解釋說自己也是墨北的書迷，可是今天卻沒和墨北說多少話——基本上都是夏多在跟他說話。

夏多可沒覺得不好意思，他直覺地知道墨北并不喜歡跟這位秦醫(yī)生說太多，可為了避免冷場，他只能把話頭都給接了過去。

秦當勉一直把他們送到了醫(yī)院大門口，又說：“過幾天可能還需要北緯老師再來一次……”

他話還沒說完，墨北就不客氣地打斷，冷淡地說：“我沒這個義務，你懂。”

今天墨北表現(xiàn)得一直很禮貌，秦當勉完全沒料到居然到最后了墨北會突然甩臉子，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完全愣住了。

墨北說：“也請你轉(zhuǎn)告鄭東的父母，他們求我來看鄭東，我來了，但僅此一次。如果以后還要為這件事去sao擾我或我的家人朋友，那我就只能報警，或者，用其他方法讓他們清醒清醒。鄭東的事根本就與我無關(guān)，我無需為了他負任何責任，更沒有任何義務來接受和配合你們的要求。”

秦當勉尷尬地說：“好的，我會轉(zhuǎn)告的。”

“十分感謝。”墨北諷刺地說。

“北北，你洗好了嗎？”夏多無力地靠在洗手間的門上，“你已經(jīng)洗了快三個鐘頭了，親愛的，現(xiàn)在我很想上廁所啊，能讓我進去嗎？”

門終于打開了，墨北裹著浴袍走出來，濕淋淋的留海兒擋住了他的黑眼睛，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格外蒼白透明。夏多像只急于撞樹自殺的兔子似的竄進水汽蒸騰的洗手間，一邊拉開褲鏈痛快地放水，一邊大聲問：“北北，你好點兒了嗎？”

墨北沒回答，他正從衣柜里找出干凈衣服換上，這個必須得動作快，不然等夏多從洗手間出來，準會抓住時機對他上下其手。

他剛把外套穿好，就聽到夏多在身后發(fā)出失望的嘆息：“噢！”

墨北緊抿的唇角翹了翹。

夏多自覺地拿毛巾幫墨北擦頭發(fā)，這種時候墨北總是很乖，因為身高的差距，就像是準備依偎到夏多的胸膛上一樣，這讓夏多十分滿足。

用毛巾一角抹去墨北耳朵上的水珠，夏多又問了一遍：“你好點兒了嗎？”

“嗯。”墨北的聲音有點發(fā)悶，“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幫我把今天穿的那身衣服拿出去燒掉。別扔，是燒掉。”

“哦。現(xiàn)在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我覺得你對那個地方好像特別的反感。”

墨北在心里詛咒了一聲，夏小多的直覺靈敏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會“他心通”之類的法術(shù)。

夏多也不催促，等把墨北的頭發(fā)擦到半干，他把毛巾拿去洗干凈晾好，順便把弄濕的浴室也收拾干凈。然后夏多才走出來坐到墨北對面，一副“你準備好了嗎”的表情看著他。

墨北張了張嘴，卻不知要怎么說，只好做了個手勢。

夏多會意地提問：“你那么討厭被強迫，為什么還會同意去看鄭東？”

“好奇，我想知道他們一定要我去看鄭東的目的是什么。是鄭東的精神病有什么特別之處，還是有人想要通過鄭東做什么。”

“那鄭東？”

“的確是病了，具體病癥我也不好說，我可不是大夫。”

“那個秦大夫有問題？”

“很顯然，不是嗎？鄭東才住院，大概連治療方案都還沒有確定呢，他居然就同意讓我這個不相干的人跟鄭東見面，也不怕對鄭東的病有負面影響。讓鄭東父母來找我，也是他出的主意吧……或者是他那位姓羅的同事。”

墨北皺了皺眉，壓下心頭涌起的不安感，告訴自己是過度緊張了。“而且，他帶我們?nèi)ツ切┨厥獠∪说淖≡簠^(qū)，在醫(yī)院的規(guī)章上應該是不允許的。如果僅僅是帶我們參觀，何必做到這種程度？”

夏多恍然：“我說總覺得哪里不對呢，他太熱心了。可是，他干嘛要這么做？”

墨北挑眉：“我也想知道。”

夏多還想說什么，墨北卻已經(jīng)開始攆人了：“我累了，想休息。”

夏多找了十幾個理由也沒能讓墨北同意他留下，只好找了只塑料袋把墨北換下來的衣服帶走，心里琢磨著去哪兒燒衣服才不會引人矚目。燒衣服……這舉動怎么想都有點詭異和不祥的氣息啊。

夏多走后，墨北站在門口發(fā)了一會兒呆，伸出被水泡得發(fā)白發(fā)皺的手掌看了半晌，直到從鄰居家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