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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仔細打量這個兒子,越看越覺得順眼,心中大感滿意,不枉自己多年來那么疼他。她閑閑道:“老六最近忙什么呢?開了春也不出去走動走動,當心憋壞了?!?/br>葉宣棠看鈕祜祿氏的神色沒什么異樣,笑道:“上回去廣和樓聽戲,回來的時候可能是著了風,身子發沉懶得動,就天天在家蒙頭睡覺。什么也沒干?!?/br>“春捂秋凍,你們天天穿那么點就出門,可不就容易著風。藥吃了沒?”鈕祜祿氏神色關切。“瞧您說的,小毛病而已吃什么藥啊。晚上讓劉媽給我多做點好吃的就行了。”鈕祜祿氏用拿著手帕的手虛指他一下,失笑道:“你呀。行,想吃什么跟廚房說。”她頓了頓,正色道:“其實這次叫你來,是想說說你的親事。”葉宣棠心中微微一沉。果然,鈕祜祿氏接著自顧自往下說:“你也到結婚的歲數了,我和你阿瑪挑來挑去,東花市那邊陳家的二姑娘不錯,聰明沉穩,又有規矩,跟你的性子很合得來。她爸和你阿瑪十多年的交情,親上加親,就給你把婚事定了?!?/br>葉宣棠的笑撐不住一下僵在那里。他覺得自己像一只小蟲子被從天而降突然滴落的松脂裹住了,動彈不得,下意識抬眼看向自己的嫡母鈕祜祿氏。老一輩人不喜歡電燈,還是習慣點蠟燭,鈕祜祿氏的神色在昏昧的燈光下看不清楚,竟也像隔著一層瓊黃的松脂殼。她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把他叫過來,就只是通知而已。葉宣棠深吸一口氣,腦海里又浮現出伏城的臉,亮晶晶的眼睛,淺淺的酒窩。其實自己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從鈕祜祿氏讓伏城進吉春班開始,他就有預感,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會這么突然,這么快。葉宣棠靜靜開口:“兒子還年輕呢,不想結婚?!?/br>鈕祜祿氏沒說話,拿起茶盞小口啜著。上好的碧螺春。“知道你年輕,心還野呢,總想著玩,只是凡事不能太過,過則不及?!彼Z重心長而狀似無意地勸導,“結婚不是制著你、栓著你,你照樣還有自由。”“可我不喜歡她……”“你喜歡誰?”鈕祜祿氏截住他,聲音里多了點不易察覺的剛硬?!案改钢藉?,老祖宗的規矩!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流行什么婚姻自由戀愛自由,那是外面人說的,咱們府里不興那個?,F下你阿瑪身子不好,萬一他從政府退下來了,家里幾個兄弟都沒什么出息,老大常年在外不回來,咱們家就得靠你和老五了。況且陳家那姑娘你之前也是見過的,人長得漂亮,知書達理不迂腐,哪點不好了?畢竟你阿瑪一番苦心?!?/br>鈕祜祿氏說中了他最不愿意去想的一塊。當初老大一心要做國民黨,和阿瑪斷絕了父子關系被趕出家門,老二早夭,老三是個書呆子,老四只會玩鬧沒個正形,只有他和老五被整個家族寄予厚望。他一直覺得上面還有五哥頂著,什么事都輪不到他,一心沉迷唱戲跟別的旁門左道去了。只是越長大越不得不接受,他終究不能躲一輩子,無視家里的境況肆意妄行,該扛的擔子沒人替他。一時間整個屋子靜默下去。葉宣棠苦笑一聲:“額尼讓我想想。畢竟剛這么大個事,關乎兒子一輩子。”鈕祜祿氏看著他的眼神不明,只道:“好。你再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回我?!?/br>“是,兒子告退。”出了屋門,葉宣棠才發現一會的功夫外面已經陰了下來,灰沉沉的天上綴滿了大朵大朵厚重的云,不見太陽。這樣的天氣讓他心里更堵,一邊匆匆趕回自己院子準備更衣,一邊揚聲喚人來:“給爺備車,去菜戶營吉春班。”第3章第3章他沒找到伏城。班主見葉家六爺來了,麻利地打了個千兒,跟在后面苦笑著解釋說今天程二爺辦堂會,點名要整個吉春班都去,沒得推辭,他要找的人自然也就不在。這京城第一班要去上海,他們的戲在北平聽不成了,程嘉程二爺作為四九城頭一號戲癡,放血做東叫他們在自己家唱上最后一回,讓全北平票友聽個絕響兒。“這事理所應當,我們也沒法推辭,只是沒想到六爺在這褃節兒親自來班里尋人,誤了您的事,不好意思?!卑嘀髟谂赃呉荒樓敢獾?。葉宣棠站在大廳,惱怒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是啊,理所應當。既然伏城已經進了班子,自然應該隨演的,現下只是一時人不在,又不是再也找不到了,他又何必這樣驚慌生氣。他向班主道:“麻煩找張紙,我留個信,馬上就走。”班主起初看葉宣棠來勢洶洶,臉上其實不太好看,抬眼看事情有了轉機,心里一喜,忙道:“成,我馬上吩咐人給您找。”葉宣棠只寫了幾行,把紙折好遞給候在一旁的吉春班班主,“伏城回來了,麻煩交給他。”班主點頭稱是。兩人寒暄幾句,葉宣棠抬腳要走,班主也是旗人,曾受過葉府不少提攜,要向面前這位爺行個鄭重的舊禮,被他抬手止住。葉宣棠笑著道:“以后未必不見。就送到這,你回吧?!?/br>他在信上寫的是約定去上海的日子,就在三天后,比吉春班還早上一天。其實最開始他沒想過這么早走,甚至沒有這么決絕地想走,但是突如其來的婚約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想逃,找伏城又找不到,一下子慌了神。他坐在車里,閉著眼睛,長長地吸氣、呼氣??墒怯X得吸進去的好像都變成了鉛塊,從氣管直直地往下沉,堵漲在胸肺里呼不出來。終于他忍受不住,睜開眼睛。這事拖不得了。當晚,葉宣棠回到家里早早睡了??粗鶢斣豪锏臒粢粶纾瑘笙⒌男⊙诀弑阈∨苤北记霸?,在鈕祜祿氏耳邊嘀咕了幾句,懂事地退下帶好門,在門外守著。鈕祜祿氏望著站在小廳中間的人,慢慢笑起來。她總是未語先笑,令和她說話的人如沐春風:“今天把你叫回來,為的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拘謹。”剛被傳過來的伏城低下頭,臉上瞧不清什么神情。他看到葉宣棠那封信了,同樣也猜到眼前這位夫人要向自己說什么。按從前的規矩他應該回話,可是他支楞在那里,什么都沒說。鈕祜祿氏沒有生氣,望著一身長袍的伏城嘆了一聲,道:“你是怨我把你送進了戲班?”他終是要開口?!胺遣桓?,若不是福晉收留伏城當日早就死了,更何況當初您說過等我學成了就進戲班子,這么做是理所應當?!?/br>這番話沒有出乎她的預料,鈕祜祿氏點點頭:“是啊。我記著那還是民國十九年,安徽發大水是吧?你一個小孩子竟然一個人從安徽走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