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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她爽朗的笑聲,開戲之后她便專心看戲。可能是坐在旁邊桌的老四一驚一乍的實在影響心情,后來只要老四一出聲,姑娘就對他投以嫌棄的眼神。老四一直沉浸在邊看戲邊叫好的節奏里沒有察覺,直到葉宣棠不動聲色地戳了他一下才注意到有人一直在看他,起哄起地反而更來勁了。葉宣棠嘆了口氣,轉身向那姑娘的方向拱拱手表示抱歉。姑娘和他眼神相對,愣了一下,臉慢慢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旁邊李若軒重重咳了一聲,見她沒反應,又咳了一聲,還是沒反應,神色有些發蔫。桌上的其他人卻是沒有注意到這一番往來,依舊談著戲聊著天。聽語氣這筆生意應該是成了。散了戲,葉宣棠跟嗓子都喊啞了的老四慢慢走在回府的路上。此時天色已晚,兩旁的路燈發出昏沉沉的光,打在兩人頭頂。老四看著燈光下葉宣棠和自己的影子,又憋不住笑出聲來。“還笑,”葉宣棠無奈道,“就那么好笑嗎?”老四身子一抖一抖的,“我是真沒見過還有那樣的姑娘,也沒見過那樣的老六你。你自己不知道,當時你戳在那像個嚇呆了的鵪鶉,要不是我給你解圍,真怕你被那姑娘強上了,哈哈哈哈……”“沒那么夸張成嗎……”老四說的便是和李若軒一桌的徐姑娘。剛剛散戲時,徐姑娘突然一個人攔住葉宣棠,自報家門之后便劈頭問他是否有婚配,葉宣棠搖搖頭。徐姑娘便笑著說,那好,我很待見你,我們剛搬到北平,三天后家里辦堂會,你來不來?葉宣棠聽出徐姑娘是東北口音,完全被她的直白豪放驚住了,愣了半天。還是老四推說家里有事這才拽著他離開,之后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笑他。現在想來,尷尬之外又隱隱地生出一絲不安。第2章第2章吃過飯,葉宣棠坐在院子里望星星。白天大晴,晚上天氣也不錯,風不算大,繁星滿天。他放任自己的思緒游蕩,想起來小時候府里來過一位風水先生,住了半個月,他天天跑到人家院子里求收自己為徒,連著跑了五六天。是為了什么來著?哦,是之前偷溜出府聽了茶館里講的故事——世有摸金盜墓者,觀山望氣看星象辨風水無所不會,經歷大多跌宕傳奇。不知怎的他就一直覺得風水先生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盼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故事里說的那樣,做個走南闖北的摸金校尉,可先生一直沒答應。后來阿瑪不知從哪聽見了消息,怒不可遏,打了他一頓還罰他在院子里跪一天一夜,不許吃東西。他不知道為什么一向疼他的阿瑪會發那么大火,只覺得委屈,還是后來鈕祜祿母親哭著給他上藥時說,他阿瑪的親姑爸、他的姑太太慈禧太后下葬的定東陵被盜了,他在這關節說什么想當摸金校尉,沒被打死都算是好的。他突然意識到,他和阿瑪不一樣。辛亥以后整個鎮國公府都改了姓氏,他從小知道自己姓葉,阿瑪卻認為自己還是姓葉赫那拉,那份刻在血脈里的自矜沒有隨著王朝的毀滅而消失,依然根深蒂固地存在著。他沉默下去。這時,門口出現的一個人打亂了葉宣棠的思緒,他抬眼一看,是伏城。兩人默默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終于還是葉宣棠忍不住錯開了視線,“來了多久,怎么不出聲?進吧。”他站起身。“就是來看看你……偷偷溜出來的,馬上就得走。”伏城的聲音還是清清冷冷,葉宣棠卻能聽出其中的百轉千回。于是他慢慢走到他面前,解下自己的玄色大氅,披在伏城身上。“從城南到這里那么遠,你就穿這些。”他不知道伏城怎么擺脫班子里那么多人的視線,在冬天寒冷的晚上一個人來到這里,但他知道那不容易。他知道,這份心,這個人,自己是應該好好珍惜的。如果……伏城突然擁住他,低聲道:“一個月之后我跟著吉春班一起走了,你呢?你怎么辦?”葉宣棠被他緊緊抱在懷里,起先想說的話都忘記了。他抬起手,猶豫片刻,終是回環住他,低低嘆了口氣:“你說我該怎么辦。”伏城松開懷抱,握住他的肩膀,眼睛像落滿了星辰的湖泊:“我們一起走,離開北平,到上海去。”“到了上海怎么辦呢?”“我拉琴。聽說到了上海的北平戲班都很火,薪水也會漲不少,我是吉春班最出名的琴師,還怕沒有錢嗎?”葉宣棠笑了:“那我到學校或者私塾教書,也可以唱戲。真到了上海估計就沒多少人認識我了,痛痛快快唱戲,你覺得怎么樣?”伏城想了想,也笑了。他笑的時候臉頰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葉宣棠每次看著有種耽溺在其中的感覺。“他是不同的,”他想,“只要伏城在,上海、天津、奉天,哪里去不得呢?”他們只在院子里說了兩句話,天色已晚,縱然不舍也要分開了。葉宣棠看著他又看了看天,想到黃景仁那句“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沒有說出來,伏城看著他的眼神卻懂了。臨走前葉宣棠一意要他披上那件大氅,伏城也沒有推辭。那是老鎮國公留下來的東西,極珍貴的上造內賜之物,但葉宣棠覺得自己已經用不著了——他有了可以擁抱取暖的人,如此珍惜,還要那老物件做什么呢?接下來幾天,北平一下子從冬天的沉睡中醒過來,春天快速占領了整座城。短短時間,河開了天暖了,雜花生樹,鳥雀呼晴,讓人有恍然隔世之感。老四和李若軒去了徐姑娘家的堂會,雖說葉宣棠自己沒有參加,徐姑娘卻一心惦記他。徐家還托人向葉家大太太鈕祜祿氏打聽,說徐老板在北方商界頗有實力,詢問有沒有結交聯姻的可能。鈕祜祿氏當面沒說什么,背地里笑徐家掂不清自己的斤兩。且不說有錢沒錢的話,葉宣棠的阿瑪葉振連是慈禧太后的侄子,正統的八旗勛貴,娶兒媳婦怎么也不會看上商人之家,那臉面往哪擱?更何況徐家是女方,主動求親,成什么體統?徐家是人精,聽鈕祜祿氏說的話就明白,沒有再提,這個小小的波瀾很快就平息了。倒是鈕祜祿氏尋思著葉振連身體不好,小兒子宣棠的婚事一直是父母的心病,及早辦了為好。她看上的是北平現任□□副部長的女兒。鈕祜祿氏之前的cao辦葉宣棠都不知道,他一心籌劃著和伏城一起去上海,少往茶館戲園子里跑了,整日悶在家里。鈕祜祿氏覺得十拿九穩,也該讓孩子知道知道了,便差人去請他來。葉宣棠進屋給鈕祜祿氏行禮,等著她發話。身著石青地簇花繡錦袍坐在上首的貴婦人此刻正托著盞茶,將飲未飲,索性放回身側塌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