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的也是。”

第12章安慰

岑景下午并沒有安排工作，而是難得給自己放松了一下，回到家中躺在客廳沙發(fā)上看書、翻新聞。

今天得到這個判決，不管是自己還是賀多，還是被告人及其家屬，都是有心理準(zhǔn)備的。

一審時已經(jīng)窮盡所能了，在沒有發(fā)現(xiàn)新事實找到新證據(jù)的前提下，二審維持一審的判決并不反常。

刑事案件難免會接觸生死，雖然從接到案件起就開始做心理準(zhǔn)備，但是兩到三年的辦案時間足夠讓這一切心理準(zhǔn)備分崩離析。

死刑犯無不是罪大惡極的，但是他們又同時是公司職員、是單位領(lǐng)導(dǎo)、是壓抑多年的妻子、是年輕的準(zhǔn)爸爸，是普通人。辯護(hù)律師不是上帝，判斷人性好壞那是上帝的事，律師只能確保這些曾經(jīng)犯錯的人的基本權(quán)利能夠得到尊重，盡全力為他們“求個明白”。

于是這群人頂著巨大的輿論壓力，巨大的案件壓力，巨大的心理壓力，背水一戰(zhàn)，渴望回天。

我盡力了。

岑景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心里還是沒有來由地感到一陣失落。

明明不是第一次承辦死刑案件了，明明聽過無數(shù)的前輩的開導(dǎo)，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還是會難以接受，還是想要逃避現(xiàn)實。

人啊，還是太脆弱了。

感到有點口渴，岑景伸手在茶幾上抓了抓水杯，卻發(fā)現(xiàn)水杯里并沒有水，于是不得不撐起身子，連拖鞋都懶得穿，慢悠悠走到餐廳接水。

其間，手短信提示音響起，不由得好笑，自己躺在沙發(fā)上那么久沒有聲響，這剛一離開事情就來了。拿著水杯從餐廳走回沙發(fā)的路上，工作狂岑律師也開始期待不要是工作信息，但是不是工作信息又會是誰呢？父母？路青于？老同學(xué)？……還是柯冉。

都不是，是被告人的母親。

“岑律師，感謝你為陸厚付出的努力，感謝這兩年來你陪我們走過的日子，請勿自責(zé)。”

短信不長，寥寥幾字，卻足以打破岑景苦苦支撐的理智。

癱坐在沙發(fā)上，這個同事口中的冰山終于還是紅了眼眶，摘下眼鏡，左手食指和拇指不斷地按壓著眼角，妄圖掩蓋自己沒有忍住眼淚的事實。

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被告人母親身影，第一次見面時穿著得體的連衣裙和針織衫，棕色的頭發(fā)還特意用發(fā)膠固定造型，戴的珍珠項鏈和耳環(huán)是一套，鑲著金邊，十分好看，隨身帶著手帕，一流眼淚就掏出手帕來擦干，生怕不得體。

“那孩子是為了給朋友出頭啊，岑律師，他不是想殺人。”岑景還記得老太太抹著眼淚說的這句話。

本來應(yīng)該是一個家庭美滿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睦咸趦赡甑膩韥砘鼗刂校^發(fā)再沒有用發(fā)膠固定，而是用黑色的皮筋簡單扎起一個低馬尾，棕色中白色越來越亮眼，衣服的顏色卻越來越暗沉，沒有再見她戴過那一套珍珠首飾。

泯然于眾人中，還顯得有些佝僂。

兩年多的抗?fàn)幒谋M了她的所有精力，兒子飯后和人產(chǎn)生口角，不顧勸阻駕車沖向人群，最終造成一人死亡、一人輕傷、多人受傷，她曾經(jīng)以為會被判處交通肇事罪，慌忙找到律師，想要想辦法讓兒子少在監(jiān)獄里受幾年苦。可不管是飯店和路口的錄像還是各方證人的指定，兒子陸厚的行為都在主觀上存在明顯的犯罪故意，并且造成了客觀傷亡結(jié)果，岑景再努力辯護(hù)也無法在證據(jù)完整真實的情況下將故意犯罪變?yōu)檫^失犯罪。

最終，正值中年的男人因犯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處死刑。

本該頤養(yǎng)天年的老太太變成了死刑犯的母親。

辯護(hù)詞里說陸厚罪不致死，可是無辜死去的，莫名受傷的路人誰來安撫？

誰都無法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岑景想休息了，甚至不想再接死刑案件。

可是律師看上去是自由職業(yè)，拒絕一個案件帶來的連鎖效應(yīng)絕不是失去一個案源那么簡單，出于工作，出于生活，他沒法隨意拒絕。

手機(jī)提示音又響起，逼迫岑景從自己的思維中跳出來，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是短信提示音，是來電話了。

來電顯示上赫然顯示著：柯冉。

“柯冉？”岑景的嗓子有點啞。

“岑律你……還好吧？”柯冉明顯聽出了岑景聲音的不對勁。

“沒什么，話說多了，嗓子有點不舒服。”

“……嗯，那你吃飯了嗎？”

岑景抬起手看看表，才發(fā)現(xiàn)這都六點半了，自己原來已經(jīng)在家里消沉了一下午了，休息的時間果然過得比工作時快多了。想到這里，岑景的心里也輕松了些許，“還沒呢，待會兒就吃。”

“真巧，我也沒吃，我聽說你下午在家休息？”

岑景心想，真巧，這個時候大多數(shù)律師都沒吃飯，口頭上卻沒有拆穿柯冉：“嗯，現(xiàn)在都還在家。”

“那岑律，番茄牛腩你吃嗎？”聲音帶著一點興奮。

不得不說，柯冉的聲音很有感染力，傳到岑景的耳朵里，將他的低沉情緒趕走一大半。

“吃啊，你是要約飯？”岑景直接問出口。

“約嗎岑律？”柯冉也不含糊。

“好。”

這個人可以改善自己的情緒，岑景是在清楚不過的，身體都這么累了，就讓自己的心輕松一點吧。管他什么后果，柯冉真誠，自己也沒有抱著騙他的目的，不是嗎？

“那你開門吧。”柯冉的笑意都能通過電話傳出來。

“什么？”岑景不解。

“我就在你家門口！”電話里的聲音和敲門聲一同響起。

岑景愣神了一秒鐘，急忙走過去打開門，柯冉一首舉著電話一首提著一個裝得滿滿的外賣袋，正在自己家門口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直到對面的人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岑景才回過神來，接過塑料袋放到玄關(guān)處，找出客用拖鞋給柯冉換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是光著腳，難免有些窘迫。

柯冉順著岑景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看來岑律家里地板很干凈啊，我也可以不用穿拖鞋的。”

“沒有，剛剛過來開門的時候忘記了。”岑景立刻解釋道。

岑景讓柯冉隨便坐，哪想到這個人一口氣沒歇，換上拖鞋就把玄關(guān)處的外賣袋提到了餐桌上。

“兩人份？”去沙發(fā)邊穿拖鞋的間隙，岑景隨口問道。

“當(dāng)然啦，岑律你家的碗筷能拿幾個出來嗎？我買了四個菜兩份米飯，應(yīng)該是夠咱倆吃的。”柯冉順嘴安排岑景做事，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不是常年和自己廝混在一起的原元，可是岑景已經(jīng)聽話的去廚房里拿出了餐具，幫著柯冉收拾飯菜。

也不過幾分鐘時間，打包的番茄牛腩、冬瓜丸子、青椒rou絲、金沙玉米放到岑景家滾著金邊的餐具上，像模像樣的。柯冉對自己的菜式安排很滿意，欣賞似的點了點頭。

岑景看著這人下意識的行為有點想笑，“吃飯？”

“嗯……好。”柯冉這才想起要拘謹(jǐ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