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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第六天,他們終于明白這是一場誤會,完全搞錯了,于是讓我們在這里見面,算是賠不是,然后讓我把玉帶走。我這就接受道歉,把玉帶走?要不要問責,討個說法?還是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不管怎么,玉的健康,孩子順利出世最最要緊。我當真把玉帶出了這里,但不是因為我預料的異想天開。蓋世太保抓著玉的胳臂,架著她,直接把她拽到沙發前才松手。他動作如此粗野,我憤怒地出聲制止。他立正,向我行納粹禮,面無表情。我忘了回禮,忘了局促,兩步沖到沙發前。玉無力地倒在沙發里。我意識到,如果不是被架著,她可能根本就走不上來。玉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眼瞼下有nongnong的暗影,嘴角一大塊淤青。“玉……”我撫摸她的面頰,燙得嚇人。“你怎么樣?”玉的眼睛睜了睜,混沌的目光沒什么改變,毫無血色的嘴唇里發出虛弱的聲音:“馬蒂,送我去醫院。”我點點頭,什么也沒想,抱起她,一轉身就被攔住了。“對不起,你要干什么?”“我要送她去醫院。”“這不行!”面前的蓋世太保穿著便服,我是軍裝,我不知道他的級別,但這不重要。蓋世太保自成一體,為所欲為,從不把對手放在眼里,哪怕是將軍、部長。而我此時此刻只牽掛玉的身體,完全不在乎身在何處,面對何人。“你沒看見她發燒了?她還懷著孩子,不去醫院會出人命的!”“這不關我的事。”這還是人嗎?!我憤怒到了極點,要不是懷里抱著玉,我一定會控制不住大打出手的。正當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通往里屋的門突然開了,我聽到一個很柔和的聲音,語氣也不是命令式的。“奧托,請你把這位夫人送去醫院。”“可是,長官……”“親愛的同志,不能這樣對待一位令人尊敬的夫人,我不是繆勒,你也不是他的部下,不要把這些壞東西帶到這里來。”音色依舊柔和,然而內容已經是相當的嚴厲。懷里抱著兩個人,我很吃力,沒辦法回頭看,此時一心都在玉身上,也無暇顧及其他。面前的蓋世太保終于立正,向我身后敬禮,我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緊了緊手里的玉,沒說聲感謝就出了門。我沒有堅持去哪家醫院,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玉還沒有自由,蓋世太保有自己的定點醫院。路上,我發現玉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糟,裙子上有血跡,內褲上也有,玉說是今天凌晨開始有少量流血,她叫看守,卻沒人理她。于是我向那個叫奧托的蓋世太保要求請斯潘塞醫院婦產科的沃納醫生和呂特晏斯教授來會診。我準備向奧托解釋,努力說服他,沃納一直是玉的主治大夫,呂特晏斯教授是著名婦產科專家,并且熟悉玉的情況。沒想到很容易,奧托幾乎立刻就答應了,看樣子還是那個人的命令起的作用。在醫院里忙了一整天,玉的情況終于穩定下來,孩子保住了,病情也得到控制。送走呂特晏斯教授和沃納,我精疲力竭地回到玉的病房。這是一個單人病房,因為玉是受監控的疑犯,蓋世太保奧托兢兢業業地守在門口,他也一定很是疲憊。我受特別優待,可以陪在玉的身邊。現在玉睡得十分安詳。“對不起,先生,我們科長想見您,請您出來一下。”我驚覺叫我的不是奧托,他們已經換班了。“是我找您,男爵,我們能談一會兒嗎?”是那個柔和的聲音,我記得。上午,我沒心思注意他的長相,現在循聲望去,他個子不高,很年輕,走廊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有點蒼白,陰影使他顯得十分瘦削,然而他的眼睛很大,很動人,笑容純潔而羞澀,要不是那身淺灰色的西裝,我皺了皺眉,仿佛產生錯覺,這簡直就是一個可愛的大男孩!“您好,男爵,我是瓦爾特?舒倫堡,我們找個地方吧。”他同我握手。我依舊恍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雙音樂家的手。我對這個蓋世太保的戒心幾乎立時消減了大半。我們進了一間醫生值班室,當然只有我們兩個人,現在已經下班了,值班醫生或許正在跟護士調情,不被通知是絕不敢進來的。一會兒,一位漂亮的小護士送來咖啡和蛋糕,還有兩只蘋果,舒倫堡對她笑笑表示感謝,護士迷離的目光迅速在我們身上依次掃過。護士關上門走了,舒倫堡又過去確定一下門是否關好,這大概是他的職業病,必須時時小心,危險處處存在。“請吧,如果我沒猜錯,您一天沒吃東西了,一定餓壞了。”他把咖啡推到我面前,像老朋友聊天一樣跟我并排坐在桌邊。“不瞞你說,我也是。”他是真的餓了,用叉子把蛋糕一分為二,兩口吃肚里,然后是咖啡,一口氣喝完。我有點奇怪,他難道不怕燙,不怕噎嗎?不過他雖然吃得快,卻一點不狼狽,甚至很優雅。他用餐巾擦擦嘴,給自己續上咖啡,這才抬起頭看我,眼神依舊真誠,笑容有些靦腆。“不好意思,過了時間,他們說只有這些東西,您快吃吧。”我沒動蛋糕,只是啜了一口咖啡,因為我實在沒法像他那樣放松。現在的氣氛有點怪異。他沒再催促,低著頭若有所思。然后不緊不慢地開口了:“我看過您的檔案,您是個優秀的科學家,忠誠、敬業,熱愛祖國,所以,我想我可以對您開誠布公。”他掏出駱駝牌香煙點上,也給我一支。他抽煙的時候,年紀一下子增加了至少五歲,眼神有點憂郁,使他的看上去更加溫柔、脆弱。“我要說,男爵,我首先要向您道歉,為了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太忙了,沒時間顧及……幸好沒造成嚴重后果……您在達豪工作,蓋世太保的辦事方法您也該了解,雖然那不是我的方法,我一直試圖改變……但我太忙了。”他抬頭看我,無意識地搖搖頭。我抽著煙,面無表情。他喝了一口咖啡,繼續道,有點像自言自語。“這牽涉到一個大案子,我們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大家的壓力都很大,所以……”“她是孕婦!她懷了孩子!”我盯著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感到受他迷惑的危險,我必須時刻告誡自己,眼前這個人應該為這些暴行負責。“對不起!我的妻子也懷孕了。”他聲音很輕,聽上去有些痛苦、無奈,我不由得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