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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轉(zhuǎn)瞬即逝,廣闊的江面漸漸變成了纖秀的小河,兩岸人煙也日見稠密。在一個早晨,廖藍走出船艙,熟悉的山脈躍入了眼簾。他們的終點——棲山,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到達了。雖然6年里曾回來過幾次,但廖藍還是差點沒認出回家的路,少年更是覺得眼前的景物都很陌生。廣闊的田野,茂密的樹林,甚至連小溪的走向、山頭的位置,都與過去大相徑庭。“前幾年,這一帶經(jīng)常有泥石流,把地貌都破壞了,變化很大,所以你認不出了。”廖藍解釋道。少年將信將疑地聽著,忽然指向前方一座小山丘的最高處:“那個。”廖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由得笑了起來。“原來它還在啊。以前你一個人在山里瘋玩,到了吃飯時間就爬到這棵樟樹上看山下我們家,如果煙囪冒煙了,你就跑回來吃飯;如果沒冒煙,你就會在山里找些東西帶回來,怕我在家里餓肚子。”他摸摸少年的頭,“謝謝你,總是想著我。”一路冷著臉的少年,此時表情才有了些暖意。廖家的老房子還在原來的地方,但已修繕一新。看到里面家具物什齊備,少年奇道:“我們要在這里住下嗎?不回去了?”“是啊。”“你不當白神仙了?那些生病的人怎么辦?”“那個以后再說吧,總之先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廖藍含含糊糊地回答,把行李一一打開整理。忽然,他發(fā)現(xiàn)少了什么。“你把我的面具放哪兒了?我讓你從家里出發(fā)去碼頭時順便幫我?guī)н^來的。”“哦……那個,我忘了。”少年有點慌亂,“很要緊嗎?”“嗯……也沒有什么關系。”廖藍顯得有點不安,但馬上恢復了常態(tài),把靈牌拿出來放好:“爹,娘,爺爺,小天,我們回家了。”“4個人,為什么有5個牌位?”“第5個是我奶奶的,因為我沒見過她,所以經(jīng)常忘了問候她。”廖藍笑著向牌位鞠了一躬,“奶奶,廖藍給你賠罪了。”少年看看廖藍,又看看牌位,又看看廖藍,廖藍被他看得脊背發(fā)寒。還好,他的注意力被窗外的什么東西吸引過去了。廖藍也回頭看去,對面的河堤上似乎晃動著幾個人影。廖藍一驚,整個人轉(zhuǎn)過來再看,河堤上卻是一片寂靜,只有樹木在搖晃著。錯覺?他正想著,聽到少年輕聲道:“下雪了。”小小的白色花瓣紛紛落下,很快變成了一朵朵輕盈的羽毛。“離開家鄉(xiāng)后,就沒見過下雪了啊。”廖藍驚喜地贊嘆道,隨后微笑著向少年伸出手:“我們出去走走吧。”廖藍把少年裹得跟只小白熊似的,自己只披了一件斗篷,走在雪地里倒像是趕車的推著個雪球。一會兒后,他們走到了棲山腳下,眼前是一片墳地,在大雪的覆蓋下猶如綿延的白色沙丘。少年腳步躑躅,猶疑著不再往前。他太清楚這些墳墓里的大多數(shù)人是怎么死的了,甚至好像聽到了冤魂因為他的到來而發(fā)出的咆哮聲。廖藍看出了他的心思,蹲下身把他背了起來。少年伏在廖藍背上,突然抽泣了起來,guntang的淚水不停地落在廖藍的脖子上,嘴里嘟嘟囔囔著什么。聽了半天,廖藍聽清楚了。“我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好了。”廖藍也忍不住眼眶發(fā)熱,想不出安慰的話,只能背著他快步穿過墳地,來到一座氣派的建筑前。“這是新建的廖氏宗祠。”廖藍放下少年,兩人走進亮著香燭紅光的宗祠,把大門關上,鬼哭般的大風雪立刻被擋在了外面。廖藍點上香,在林立的先人牌位前一一拜過,然后招手叫少年過來。“明天你就要在這里認祖歸宗,到時族人會很多,有些話不方便當著他們講,今晚我先在這里和你說了。”廖藍鄭重地拉起少年的雙手,少年的神情不由得也肅穆起來。“從10年前我們相遇開始,你就想要個名字。是我不好,一直拖著。我只是覺得……覺得,如果你有名字,”廖藍注視著少年的眼睛,“那么,我會無時無刻不念著這個名字,哪怕只有一瞬間,也沒法把你從心里移出去了。”廖藍把目光從少年臉上移開,稍稍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笑道:“我爹媽給我取名時很隨便,我出生時天很藍,他們就叫我‘藍’了。給你取名可不能這么亂來。”“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月亮上下來的仙人,人間怎么可能有這樣玉雕一般的孩子呢。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用玉給你取名。”廖藍翻過少年的手心,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著:“瓏,刻著龍紋的玉。玉一般純凈,龍一般自由,這就是你。”廖藍繼續(xù)寫第二個字。“另一個字,我想和我的名字一樣,也是某種顏色。本來,我想用紅色,殷、緋、丹,炎……但是,我不喜歡紅色,更不愿意讓紅色成為你的烙印。”廖藍撫摸著少年不帶一絲雜色的銀發(fā),還有白瓷般剔透的臉龐。“白色才是你。天真無邪,清清白白。所以,你就叫廖瓏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廖藍微微一笑,“何況,‘廖’筆畫太多,犬瓏白’兩字也比較簡單,你應該很快就能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瓏白撲過來緊緊抱住了廖藍的脖子。廖藍撫著瓏白劇烈起伏的肩背,此時也和他一樣心潮澎湃。但是,廖藍提醒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正式把‘廖瓏白’寫入族譜之前,”廖藍從香案旁取出明天儀式要用的酒壺和一個杯子,“我想和你在廖家先人面前立下血誓。”廖藍斟滿酒杯,伸手取下瓏白的耳墜,劃破自己的食指,將鮮血徐徐滴入杯中。他將耳墜遞還瓏白,示意他照做。瓏白猶豫了一下,也劃破手指,將兩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廖藍面向牌位,雙手將酒杯舉過頭頂:“先人在上,從今日起,廖藍和廖瓏白血脈相系,一命相連,生生世世,形影相隨。”廖藍凝視著著手里的酒杯,猩紅色的酒液里,倒映著他神情復雜的臉龐。他定格了一秒,毅然喝下了半杯酒。瓏白接過酒杯,將剩下的血酒一飲而盡,又將酒杯遞還給廖藍。廖藍在手指觸到酒杯的那一刻,突然聽到內(nèi)心土崩瓦解的轟鳴聲,一直以來的堅強和冷靜剎那間化為烏有。他猛然攬過瓏白,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聽著,瓏白,聽著。”他的聲音劇烈顫抖著,“不管輪回有多漫長,不管我們哪一生哪一世才能重逢,哪怕化成灰、化成風,你都要記得,你叫廖瓏白,我叫廖藍,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就會來和你相見;我喊你的名字,你也一定要馬上回答,別讓我找不到你,別讓我一個人……一個人……孤零零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