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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毅叫了噩夢中的宋一媛許多聲,宋一媛陷在夢魘里牙齒緊咬,眉頭緊皺,眼淚止不住地流。 “楊歆,楊歆,楊歆……” 禹毅抱住她,抓住她胡亂揮舞的手,又摁住她動個不停的腦袋,心里痛得很,“好了,好了,沒事了,過去了……” 宋一媛漸漸被安撫下來。因為淚水,頭發黏在臉上,她整個人瞧上去狼狽極了。宋一媛沒有醒來,只是像潛意識里知道這個懷抱安全一樣,往里面縮了縮,抽噎了一下。 溫熱的吻落在她潮濕的眼睛上,禹毅抿了一下嘴唇——宋一媛的眼淚,是苦的。 過了沒多久,宋一媛安靜地醒來。 她醒來的時候還很恍惚,分不清夢境現實,一下子給她以溫度的,是猝不及防、頻率穩定的親吻,落在她額頭上,落在她眉間,落在她眼窩里,每一下都很溫柔實在,不厭其煩。 更有小聲的輕哄:“好了,好了,沒事了……” “媛媛乖。” 宋一媛眼睛一熱,又是一汩眼淚。 禹毅并不知道她醒了,感受到胸口的熱意,聲音嘶啞:“你別哭了,我胸口痛。” 宋一媛環腰抱住他,眼淚卻是止不住。 禹毅親親她發頂,“醒了?” “嗯。” “還能睡嗎?” 宋一媛搖頭。 靜靜抱了一會兒,宋一媛開口:“我有一個好朋友,叫楊歆……” 所有的往事,都很難啟口。但總有一個人,你愿意講給他聽。你講得好不好,有沒有順序,說沒說明白,都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終于有了一個可以訴說的人。 她永遠放不下過去,但她可以把她的放不下給別人看。 宋一媛有時候想很久講一兩句,有時候連著講兩三件事不停頓,禹毅都很安靜,他一直抱著她,他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她背上,不拍打,但令她感覺到力量。他適時地給予回應,只有一個個“嗯”,讓她知道他在聽。 她不需要評價,她被評價得太多了。 宋一媛斷斷續續講到天亮,她說:“睡一會兒吧,你等一下還要工作。” 禹毅搖頭,“今天沒工作。” 宋一媛知道是不可能的,也不拆穿他,只是說:“我也很累了,我們睡一會兒。” 禹毅:“好。” 宋一媛閉了一會兒眼,又突然說:“以后我們分房間睡吧。” 禹毅收緊了一下,“不要。” 宋一媛拍拍他,“我沒有其他意思。這次出國一定很忙,你有許多事要做。白天忙工作,晚上又睡不好,怎么可以?” “我們分開睡。你睡個好覺。” 禹毅捏捏她后頸,低下頭去,看著她,“分開睡,我睡不了好覺。”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宋一媛親他一下,把他抱更緊。 “今天多少號?” “六月七號。” “我十二號要回國。” 禹毅:“我陪你。” 宋一媛搖搖頭,“你還有工作。” 禹毅不說話。 宋一媛說:“我十二號回去,就不回來了,你專心工作,我在家里等你。” 禹毅:“我陪你。” “不用。”宋一媛蹭蹭他,“我已經習慣了。” 禹毅很堅持:“我陪你回去,這邊我會安排好的。” 宋一媛說:“我只是去送一束花。” 禹毅:“嗯。你要習慣。” “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我陪你。” 宋一媛默。 半晌。 “我已經習慣了。” 六月十二號。 昨夜下了雨,墓園濕漉漉的。 宋一媛很早就到了。她放下菊花,看著墓碑上楊歆年輕的臉。 她不禁想起大二。兩個人在辯論隊活動室訓練臨場反應能力和默契。 剛開始所有人都在正兒八經訓練,沒過多久,楊歆突然對另一組的宋一媛叫道:“我愛你!”宋一媛回過頭去,“愛我什么?” “腦子!” “如果我腦子壞了呢?” “愛你的身體!” “如果我身體壞了呢?” “愛你的靈魂!” “如果我的靈魂沒有了呢?” “愛你的墓碑。” “哇哦~”全場掌聲雷動。 宋一媛笑著比心,給她一個飛吻,“我也是。” 這段臨時的、兩個女生瞎撩的話后來被辯論隊負責寫稿子的學姐記下來,變成一首小情詩,成為辯論隊所有直男表白的必吟詩篇。 愛你的墓碑。 誰會知道,一語成讖。 遠遠的,有人上來了。宋一媛看了一眼,對楊歆道:“珍珠來了。” 又說:“她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長裙子,很好看。” 又說:“她給你帶了白色百合花,應該很香。” 曹珍珠在山下看到了宋一媛,上來后,客氣而熟稔:“你又比我早。” 宋一媛:“還好。” 兩個人默了半晌。 曹珍珠看了看一旁的禹毅,“你先生?” 宋一媛便介紹道:“嗯。他叫禹毅。”又對禹毅道,“這是曹珍珠,我的大學同學。” 兩個人互相點頭示意。 曹珍珠放下百合,看了楊歆一會兒。 宋一媛準備走,曹珍珠開口道:“等一會兒走吧。今天老師要來看看。” 兩個人便站楊歆旁邊。禹毅自覺站到不遠處。 “老師為什么突然想來?” “他身體越來越不好,想說趁著還能動,來看看楊歆。” “怎么了呢?” “也沒什么。”曹珍珠無奈,“人老了。” 宋一媛心揪起來。 兩個人沒等多久,有車停到山下。 杜重從車上下來,抱著白色菊花,拄著拐杖顫巍巍上來。師母攙著他。 宋一媛趕緊跑下去扶他。 杜重不要她扶,臉上慈祥憐愛,“老是老了,還能走一些路。” 宋一媛只好抱著菊花。 老人一步一步走上去,快到的時候,宋一媛不經意看到他眼角深深皺紋里面有一點點濕潤。 老人笑習慣了,不笑的時候也給人一種含笑的感覺。正是這笑意中不可控制的淚,讓宋一媛心酸喘不過氣來。 她把花給杜重,杜重蹲下去,坐在楊歆的墓碑邊。 小小一個老頭,像一團干草一樣靠在沉默堅硬的石碑旁。 他看了看楊歆的照片,嘆道:“都過去啦……” “傻孩子。” 也不知道是在說楊歆,還是宋一媛,還是曹珍珠。 宋一媛心里刺痛,眼睛紅紅,眼淚含在眼眶里。 曹珍珠低下頭去,抹了一下眼淚。 老頭站起來,當沒看到兩個小姑娘情緒低落似的,笑瞇瞇說:“我們師生四個,可是聚齊了。” 宋一媛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