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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虎連聲說,他轉頭看杜云峰。杜云峰一直在幾步遠處,面無表情的聽完這些話,一言不發的走了。第108章樹欲靜杜旅長沒發話,不過趙小虎估計著,旅座既然把人從火海里救出來,就沒有不管的道理。宋副官是指望不上的,宋副官的全副注意力都在旅座那,連自己旅隊的傷員都不管不問,還能顧得上其他人死活?于是趙小虎默認旅座不會放棄全旅幾百號人命才救出來的那兩個人,他日夜抽空要來照看周瀾和賀駟。周瀾的手術做了整整一天,商丘那個醫院手術條件有限,醫生也有限,又都在處理傷員,于是賀駟是在輸了一天的血之后才進的手術室。揭開毯子那一刻,周圍的人都忍不住躲閃,更有不相熟的捏起了鼻子。實在慘不忍睹,不忍直視。賀駟那條傷腿,本來只是被釘子豁了,傷口雖然難看,可不是個大病,他只是失血太多而已。可經過四五天的演化,那傷口像中了邪一樣,翻出慘白淌血的花,而比血絲更多的是白綠相間的膿,以及翻滾于其中的蛆蟲。一路上似有似無的臭味,來源于這條正在腐爛的傷肢。護理他的小兵其實早知道賀駟在腐爛,可是也沒辦法,沒有消炎針,自己的弟兄們都挺著呢,能不能挺到救助,那只能看自己的造化。賀駟失血太多,身體虛弱,消炎針又沒有跟上,他的感染格外嚴重。手術臺上連軸轉的醫生疲憊得眼皮直打架,可一看賀駟的腿,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驚得困意全無。這么嚴重的感染,人還活著,簡直奇跡。沒等開刀,經驗老道的醫生先吩咐護士先抽了好幾大管子血去做各種化驗。手術主要是清理傷口,割去大片的腐rou,連骨頭都刮了一層,最后做了千瘡百孔的傷口縫合。周瀾的麻藥勁過去,就讓小兵推著去了賀駟的病房,而賀駟依舊昏迷著。周瀾坐的是簡易輪椅,一手吊著水被固定在扶手上,又因為整條腿重新接過骨頭,根本不能彎曲,所以整條右腿直著矗在前邊,放在一塊延伸出的木板上。麻藥過勁,他雖然清醒了,但疼痛也同時復蘇了。幾天的奔逃顛簸,破碎的膝蓋骨參差不齊地長合,他在麻藥起效前夕,強撐著精神告訴大夫,敲開重接,既然不截肢,那就盡量還他一條好腿,哪怕重接會使感染的風險增大,他也想要一條好腿。接好的膝蓋疼得仿佛壓著千斤巨石,讓他坐在輪椅上度秒如年,冷汗一茬跟著一茬。他傾身向前,拉住賀駟的手,兩個人的手抖水岑岑的。賀駟睡得很沉,周瀾靠近他,無聲地看著他,床單潔白,賀駟還是太黑,被對比得十分鮮明,十分孤獨,十分倔強。“他對我真好,”周瀾這樣想,“不會有人更好?!?/br>病房里很安靜,周瀾摩挲著賀駟的骨節分明的指關節,像是第一次認真端詳他的細節,歲月動蕩,他都沒好好看過他。周瀾默默的想,這一輩子得到一個這樣的人也就足夠了,刀口上舔血的生涯永無盡頭,自己拋灑熱血,一次次的賭命,可是哪一次都把賀駟連累得遍體鱗傷,死地后生。賀駟可以給他命,周瀾捫心自問,自己也可以給他。太多人死去,他原本孤獨的生命里,賀駟已經超越一切地成為他最忠實的陪伴,最不能失去的陪伴。解甲歸田,縱然不情愿,可賀駟這么多年只提出了這么一個要求。自己答應了,得做到。五指相握,骨節分明的指節輕輕的碰著自己的嘴唇,周瀾輕輕親著賀駟的手背,他聲音很小的說:“等你好起來,我們再不打仗了,我們出國去太平世界,你看我還有一只好手,雖然不能彈琴了,還能畫畫寫字,你那么皮實,那么多風浪都跟我挺過來了,我以后再也不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br>他的呢喃十分動情,帶著百般誠意和對未來的千般期待,如果賀駟能掰碎了揉化了,周瀾愿意把胸口剖開,把他放進去保護好,暖著他,養著他,不再讓他披荊斬棘,擔驚受怕。溫柔的目光落在賀駟熟睡的面孔上,像掃過春天一片盎然的花朵草地,滿滿都是喜愛,而身后門上小小的玻璃窗口,杜云峰安靜的看著那兩個相愛的人。人生第一次,他覺得周瀾不是那個周瀾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低頭走了,穿過醫院的走廊大門草地,他幾步走進了另一個新世界。那個世界,不再有周瀾,宋書棟,也不再有杜管家,干娘和啞叔,往昔歲月支離破碎,不堪回首,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解決不了就解決了。殺周瀾,他做不到,愛周瀾,他也絕對做不到了。回到旅部,他有條不紊地整編,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的做,毫無亢奮之情,也毫無悲傷之意,宋書棟送來重慶的密電,察言觀色的交給他,杜云峰自然接過,瞬間看他的一眼,與看張王李趙并無區別。宋書棟摸不透他的想法,不過從小兵的嘴里打聽出了杜云峰和周瀾的山中對話。竟然還有這讓大的一個秘密,竟然還有這樣大的一個驚喜!誰會和殺父仇人相愛呢?普通人做不到,杜云峰更做不到,凡有血氣者,都做不出這么喪心病狂的事。這么多年,杜云峰只是看似放蕩不羈,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緣里片葉不沾身,而宋書棟被他深深愛過,呵護過,知道被這個男人捧在心尖上是什么感覺。這世上,只要沒有周瀾,杜云峰除了自己還能選誰?宋書棟自認理所當然能排下一個。第一個已經被永遠排除了,他肯定后來者居上了。杜云峰的平靜沒有給宋書棟敲響警鐘,而是讓他產生了劫后余生的錯覺。他想,只要再多一點點時間,等時間沖淡了憂傷,杜云峰總有需要陪伴的一天,就算他不能馬上愛上,他的身體還很年輕,不可能永遠安分守己清心寡欲,只要他想進攻廝殺占有,他就情愿獻祭,讓他攻城略地。賀駟夜里醒來時,周瀾恰巧被推去打針換藥,空蕩蕩的病房里無邊黑暗。從沒出大山時,他就徹底昏迷了過去,失去一切知覺,此刻,剛剛醒來,感覺裹在一團黑暗中,柔軟飄忽,我死了嗎?他想。意識依舊迷迷糊糊,他在腦海中問自己,這就是陰曹地府的樣子吧?看來也沒什么可怕,只是太黑太安靜而已啊,就這么一直孤單的飄下去嗎?孤單?哦,是了,只有自己。忽然心里就高興了一下,還好只有自己,看來小慕安沒有一起來,太好了。沒有白白去救他。他木然的胡思亂想,帶著點得逞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