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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黛暮起身,向盧淑慎伸出手。那雙手泡得起皺,卻還是看得出有許多的傷痕,粗糙得像下仆才有的手。葉黛暮有些害臊地想將手藏起來,這手與錦制絲衣一點也不相稱,像是偷來的東西一般。 她不由地陷入沮喪中。難過她曾經歷過的那些痛苦,也難過那不定性的未來將要承受的痛苦。 雖她已經想不起很多事情了。上輩子她住在哪里,活到幾歲,怎么死的,有哪些家人,連母親的面孔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這輩子的母親也是。只能想起那昏暗的房間里,有著一束熱烈開放的牡丹,紅艷艷的,和周圍殘破的擺設那么的不相配。母親的眼睛里倒映著那束花。她死的時候,眼睛里還有光芒,像朝露。 可她還是死了。 突然一雙手輕柔地將葉黛暮的手捧起來。是盧淑慎。她并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輕蔑,反而鄭重到莊嚴,叫人都懷疑她其實是所做的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而非僅僅是為這樣一雙粗糙的手擦藥的工作。 “涂上這白髓玉珀膏,陛下手上的傷很快就會好了。”盧淑慎小心地為她涂抹藥膏,這一米粒大的藥膏就價值千金。 葉黛暮不由地感嘆。帝王真是好命,這種珍奇異寶數不勝數,人家拿來救命的藥膏,可以拿來美容。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帝。 可惜,這個皇帝是要命的。 想罷,她提筆開始練字,墨香在室內彌漫,這是一種非常好聞的香氣,有靜心凝神的效果。葉黛暮越練越入神,漸漸地忘我了,只一味地書寫。筆與墨仿佛是有神力一般,在純白之處,盡情傾瀉她的痛苦、哀傷還有慶幸。 等盧淑慎再次打斷的時候,她才猛地發現已經一更了。盧淑慎一邊為她揉手,一邊抱怨道。“妾都對陛下說了三次,陛下一點也沒有聽見嗎?” 事實上這種小活是用不上侍女長的,殿內自有專門揉捏按摩的侍女備著,技巧要比盧淑慎更高超。但是葉黛暮不肯讓她們動手,不如說是不敢。誰知道她們之中包藏禍心,就等著近身的時候給她致命一擊。 但是盧淑慎不能看任這樣下去。陛下必須要接受一部分人的效忠。若非如此,就等于是把這殿上侍候陛下的侍女們全部推向敵對面。“連枝過來。看看,陛下的手腕是否拉傷了?” 這是個簡單的問句。可是聽到這個命令的侍女卻白了一張臉,好似這不是個問題,而是一把尖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葉黛暮連瞟也不瞟她一下,專注地望著地板上木質的花紋。 盧淑慎只等了片刻,立刻換了一個人問。“青盞,你來看如何?” 這一個侍女猶豫了一下,卻掙脫開一旁抓住她的手的侍女,走上前來,仔細地檢查一番。“回稟陛下,您的手腕沒有拉傷,但是為了明日著想,還是涂抹一些油膏才好。請您恕罪。”說罷,這個名叫青盞的侍女就用沾了油膏的手揉捏葉黛暮的手腕了。 專業的就是不一樣,好舒服啊。葉黛暮累得發酸的手腕立時便輕松了不少,她抬起頭看了這個侍女一眼。有些嬰兒肥,年紀偏小,身量卻足夠高了,十分修長。“你叫青盞?” “回稟陛下,是的。”青盞被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堅持沒有動。 “你年芳幾何?”葉黛暮明白盧淑慎的好意,自然不會再堅持不用這殿中的侍女。如果能為她所用自然也是好的。但是過去十六年加上上輩子,她都沒有做過馭人的手段,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僵硬著問了她幾句。現在臉上的表情恐怕嚴肅得不行吧。 事實上若不是她還年幼,這威壓足夠令一個人跪地伏倒了。青盞此刻能夠堅持下來,也是因為這位問話的陛下比她更年幼的關系。“回稟陛下,妾今年十九歲。” 好年輕啊。葉黛暮莫名覺得,雖然現在她才十六歲,皮子要嫩多了呢。可惜芯子太老了,啃不動。這動作太舒服了。感覺昏昏欲睡。葉黛暮慢慢地閉上眼睛,幾乎要陷入睡夢之中。突然,盧淑慎叫醒了她。“陛下!” “怎么了?”葉黛暮晃了晃腦袋,還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我剛剛睡過去了嗎?” “是的,陛下。陛下,姜瑛將軍有一件要緊的事要稟報。”盧淑慎不得已才叫醒了她,不然早就讓侍女們將她搬去床上了。 “先將殿中的人撤去,再叫他進來。”葉黛暮深呼吸一次。希望這次不是個壞消息。很可惜,她猜錯了。姜瑛帶來的是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了。“稟陛下,西山出事了。” “西山?西山!”葉黛暮瞬間被驚醒了。“玉真郡主呢?玉真郡主如何?還有發生什么事了?速速說來。” “西山出現野熊。玉真郡主一行受了驚嚇。玉真郡主本人無事,但是同行的一位貴女受了重傷,恐性命不保。”姜瑛一得知這個消息,就立刻進宮稟告,離事情發生大抵不超過一個時辰。皇太后可能此時并未得知。 “皇太后可知?”那個小心眼的家伙恐怕立時就要發瘋,這對于葉黛暮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若是玉真郡主已死,那這個消息好壞參半。 “應有人要進后宮稟報了。但他們的腳力沒有臣的快。”姜瑛立時回答道。那么皇太后還不知道。她該怎么辦?能怎么辦?能做什么?那個瘋子!若是知道葉靜姝受了驚嚇,一定會拿她出氣,認為是她在暗中做了手腳。 天知道,她有多冤。等等,還有人受傷?“是哪家的女兒受了重傷?”葉黛暮的腦子里迅速地旋轉起來,暈眩極了。但是她不能停止思考,如果一旦考慮錯了,今夜就將是她的葬身之時。“可是徐家?” “正是。是徐家本宗的嫡女。具體是哪一位還沒有消息,但是確定是徐世女沒錯。陛下。”天助我啊。葉黛暮立刻就松了口氣。若是其他世家,不管是哪一個都會將罪過的一半歸在她的頭上,而她連申辯的機會也沒有。只有徐家,只有徐家,本就是仇敵大患,才會有一線生機。 但是要如何才能令徐家人相信,這事件是皇太后所為,就是為了報當年之仇呢。徐家必定比自己更了解皇太后。 第一,他們將嫡女送入宮中陪伴玉真郡主,就是為了化解雙方之間的怨氣;第二,遇見野熊,宮中派去的護衛隊必然先保護玉真郡主,因為他們都是皇太后精挑細選出來的;第三,就要看,玉真郡主在徐世女受傷這件事上有沒有瓜葛了。 不,在那種兵荒馬亂之中,必定人人驚慌失措,更別提這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少女。最重要的并不是真相,而是那些人心中疑慮的東西。一旦有一個人說話,即使是謊話,所有人的腦袋也會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將這謊話當做是真相。 但是她沒有人可以指派,在場的人也都是玉真郡主的人,不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