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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宮人面露難色,躊躇地走上前,小心抬目看了眼顧太后的臉色,徘徊間,終究道:“稟太后,乾和宮息公公方才來話?!?/br> 顧太后手中微頓,掌事宮人眉頭緊蹙,仍舊為難道:“圣上命奴婢前去?!?/br> 話音方落,顧太后微微失神,手中一緊,險些扯斷了佛珠手串,耷拉的眼皮隨即微微睜開,看著眼前的觀音緩緩道:“何事?” 掌事宮人手上微微絞著,饒是掩在袖籠下,仍舊被顧太后察覺出來。 “今日……” 掌事宮人終是小心翼翼道:“今日慈寧宮壽辰,圣上大赦天下,命連擺十二日宮宴,方才乾和宮說宮中人手不夠,要奴婢前去……” 掌事宮人沒敢再說下去,因為眼前的顧太后雖是面色如常,可眼中卻是愈發的冷硬。 顧太后有些泛黃的指甲用力摳在佛珠上,嘴邊噙著一絲冷意,究竟是宮中人手不足,還是顧硯錦擔心遠在離宮的她感受不到她此刻身為母后皇太后的榮耀?姐妹六十余年,從前她或許看不清,可在十年前那場逼宮幽禁下,她便再明白不過了。 “去吧?!?/br> 顧太后重又闔目,似乎方才什么也不曾聽過一般,一如既往地撥起了佛珠,嘴中輕念佛語。 待佛堂再一次恢復寂靜,顧太后再撥動手中的佛珠,胸中的戾氣卻再也無法消退。 “哐當”一聲,顧太后將手中的佛珠厭惡地擲開,重重的打在門上,復又掉落,卻散了一地的珠子,驚動了伺候在門外的宮人。 顧太后緊緊攥住自己蜷在輪椅上的雙腿,手上越用力,心中的恨意便如同烈火烹油,愈來愈烈,仿佛要將一切燒為灰燼。 微微閉眼,過往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飛速略過,嘉正二十七年,十三歲的定國公顧氏嫡女硯齡嫁與當朝皇九子蕭衍為嫡妻,為王妃十年,為后十二年,為太后如今已二十四年,前半生為謝氏和顧氏兩族聯姻皇室,輔佐皇九子登基,卻被自己的夫君冷落了一輩子。 然而一心為家族的她從來不屑這些虛妄的榮寵,憑己之力扶持過繼之子登基,本以為終是守得云開的她,卻在中秋剛過便收到了父親驟然中風的消息,而父親中風當日,只因顧家二老爺顧敬昭提議登假山賞月夜,父親不慎跌了一跤,半月后,便猝然長逝。 父親身為嫡出長子,原本的爵位當由其嫡子世襲,然而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卻在九歲時因高燒成了世人口中的“癡兒”。 世人皆知顧太后因驟然得知噩耗,一時不慎從高臺上跌下,以至于廢了雙腿。而定國公爵位也順理成章落在了顧氏嫡出的二房顧敬昭,那個她曾經最親近,最信任的二叔頭上。 如今的她還清楚的記得,在她小產被府中太醫告知失去了生育能力,幾近絕望時,是顧敬昭強忍著悲慟,佝僂著背,伏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提議將唯一的嫡女顧硯錦送進王府中,與她支援,那時她從這位二叔眼中看到了長輩對她的憐愛與心痛,讓她竟以為這是為了她和顧氏家族日后的打算。 可她斗盡了宮中的寵妃,終究是為她人作了嫁衣裳,如今顧敬昭的小兒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定國公兼內閣首輔,顧硯錦貴為皇帝生母,成為世人跪拜的母后皇太后。 而她顧硯齡呢? 卻成了無父無母,幫人悉心養了半輩子兒子,終究瘸腿幽禁在宮苑一隅,了卻殘生的孤家寡人。 至今她都忘不了那一日,是她的好二叔,她的好meimei,還有她那世人贊嘆孝順無比的好繼子,圖謀逼宮,冷眼將她逼至如今的境地。 她恨,恨得身體不住地顫抖,指甲緊緊摳住扶手,泛黃微皺的指甲蹙然斷裂,胸腔內似是憋著一股氣,禁不住地往外橫沖直撞,終究受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五臟六腑都要被咳出來一般,直到吼腔的聲音變得嘶啞,似是被強煙熏了一樣干涸。 待飲了一口宮人遞過來的茶,顧太后才漸漸平息,無力地靠在輪椅上,合著眼,感受到喉間的腥味,顧太后噙著冷笑。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可她不甘,更是可恨,可惡,此刻她的心如鈍擊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刺痛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饒是斷裂的指甲已經浸著血,她仍舊緊緊緊緊摳住輪椅扶手。 若是回到從前,她絕不會為別人養兒子,用半輩子為她人做嫁衣,也絕不讓父親死于非命,讓自己半生殘廢,更不會讓仇人善終! 她要讓他們一點一點嘗試她曾經經歷過的噬痛,讓他們猶如活在爛泥中的螻蟻一般,任人羞辱! 是夜,大興皇城鳴鐘二十七聲,輔佐兩代帝王,榮耀半生的圣母皇太后,猝然薨逝于上陽宮,享年五十九歲,謚號孝正莊康敦仁端惠輔天承圣敬皇太后。 第二章 歸來 顧硯齡睜開略有些酸澀的眼睛,眸前像是覆了一層薄薄的翳,白茫茫下的重影,使得顧硯齡不禁閉上眼緩了半晌。 再睜開眼來,少女獨有的粉紅撒帳印入眼前,暖暖的日光從格窗中傾瀉而來,更顯得輕透瑩然。 顧硯齡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因為激動,拂開紗幔的手不聽使喚地顫抖,待目光觸及那白玉般瑩潤無暇的小手,上面涂了的紅色丹蔻刺痛了顧硯齡的眼。 再極目而去,黃花梨木卷草螺鈿妝臺,上面擱了嵌著珠玉的香粉盒子和妝奩,紫漆彩繪楠木施上整潔的掛著少女的衣飾,窗下的玻璃面鑲銀華梨木桌上還擱著扣了棋罩的殘棋。 猶如一記石錘重重落在顧硯齡的心頭,此刻的顧硯齡有些發懵,她不是已經死了么? 顧硯齡緊皺眉,如今的她仍能切身感受到死前的絕望與痛苦,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驟然如刀絞的疼痛讓她使勁攥著床褥想起身,剛剛掙起的身子卻又重重落回了床上,喉中如枯涸的干井,絲絲的腥味讓她想開口,卻終究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嘶啞聲,如腐朽的老樹般,絕望而丑陋。 眼前的一切雖恍若隔世,可顧硯齡仍舊清楚的記得,這是她曾經未出閣的少女閨房,在這里,她度過了人生中最爛漫活潑的季節,而在十五歲出閣之后,她的人生卻漸漸走入一灘平靜的死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瀾。 沉坐在床上的顧硯齡猶在發怔,耳邊卻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待床幔再被撩起,少女清脆好聽的聲音讓她身子猛地一僵。 抬頭間,看到落葵姣好的笑容,顧硯齡瞳孔一縮,下意識的一把攥住落葵的手。 顧硯齡驟然的動作讓落葵猝不及防,感受到手中的疼意,落葵不由想掙開,卻在下一刻又壓抑住驚慌,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姑娘這是怎么了?” 落葵柔軟而溫熱的手讓顧硯齡身子一松,頭微微垂下,看著腳踏上少女鑲了東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