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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這般說了小半個時辰才散去,最終也不曾說出個四五六來。 這些日子,京中匪盜愈發猖獗,五城兵馬司依舊毫無辦法。迫不得已,許多人家已請了駐家保鏢。京城有十來家鏢局,只有一半肯接這些生意。其余幾家說已知道有些飛賊弄到了火.槍,鏢師們拿著刀劍打他們不過。肯接的幾家都同主家議定了,只護著財產、逃奴之事斷乎管不了;主家也沒法子。 時近年關。這日,威寧伯府上派了兩個人出去采買過年的物件,兩日未歸,府上便疑心他二人是逃了。威寧伯誥命冷森森的立了半日,命召集闔府下人到前院來。 不多時,眾人都到了。誥命扶著丫鬟的手緩緩從堂中走出來坐在大楠木交椅上,看了右手邊的婆子一眼。婆子胸膛挺得高高的,拍了兩下手掌。只聽右邊一陣抽泣聲,十來個粗壯婆子推搡著那二人之妻兒來到階前跪下。眾人不禁屏氣凝神、心跳如鼓。 誥命道:“咱們府里傳話是最快的。你們大概也知道了。有兩個黑了心肝爛了腸子的奴才跑了。我也不多說話,只讓你們看看,男人跑了、媳婦孩子是個什么下場。”乃將臉兒一翻,喝到,“打!一個個的打!從小的打起,打死一個打下一個。” 話音剛落、底下一片抽氣聲將將響起、那兩家的婦孺才剛哭了第一聲,忽聽不知何處有人懶洋洋道:“我從未見過如此愚蠢的主家。”院中方才那股子威嚴之勢頓時讓他掃沒了。 誥命大怒:“何人喧嘩!” 只見一個黑衣漢子抱著長.槍悠然走過來。一個婆子喝到:“你是何人!” 漢子道:“誥命恕罪,在下乃福威鏢局的鏢師,你們大爺請來防賊的,差事便是守在威寧伯府前堂正院。在下并非故意聽誥命說話的。你聲兒太大,在下想聽不見也不成。” 誥命瞧了他兩眼,大度道:“既這么著,你在旁守著便是,不必多言。” 鏢師看了看地下跪的幾個,搖頭道:“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人家既已跑了,媳婦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這幾個與他們何干?誥命打死的不是他們的妻兒,是你自家的奴才。京里頭如今已沒了人市,奴才這東西已沒處買去,死一個少一個。罷了,橫豎威寧伯府有錢,去別國再買些便是。”他遂又抱著長.槍走回墻邊。 堂前寂然,誥命也一時不語。鏢師又道:“聽說,前幾個月錦鄉伯府走了奴才,他們家立時把媳婦子另許給旁人做老婆,孩子悉數跟后爹姓。那媳婦子如今已懷上了,過個十來年人家府里又添上了個好使喚的丫頭小子。” 誥命眉心一動——這個她倒是沒想過。給他二人戴綠帽子、讓他們的兒女跟旁人姓叫旁人爹,這處置仿佛有趣。且如今府上的奴才逃得厲害,余下的委實不多了。遂又思忖良久。 那鏢師又笑道:“奴才并不是人,不過是貓兒狗兒的玩意兒。你家的公貓跑了一只,卻將與他配種的母貓并小貓殺了。你家有錢自然無礙,好賴有些虧不是?哪怕瞧著他們心煩、賣與貓販子呢?總能收幾個錢抹骨牌。巴巴兒打死還得費力氣挖坑埋了。” 誥命眼神已活動了。半晌,她道:“暫且押起來,我再想想。”乃站起身來回里頭去。地下跪的那些婦孺本以為有死無生,不料峰回路轉,都驚得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次日,這兩個媳婦子連同孩子都一并被賜給了兩個上了年歲的男丁。兩家人能得了性命,旁的也顧不得了。只是后來威寧伯府逃奴更多了,且都是一家一家走的。府上使了許多法子皆防不住,還查不知他們怎么走的。 其余各府也相類。使盡了法子防不住人逃,有些干脆從鐵匠鋪定制了些鐐銬。奴才們誰有想逃的念頭、被旁人出首了,便鎖上鐐銬。誰知帶鐐銬的時常莫名不見,連鐐銬也一道沒了,如同會飛似的。 大年三十,鏢師們并不放假,依然在各府防備著。威寧伯府也是如此。到二更天,戲樓上已在咿咿呀呀的唱戲,有個媳婦子拎著個大食盒來到前堂。那鏢師依然穿著黑衣,坐在堂下同兩個看守燭火的男人閑聊。三個人跟前擺了張條凳、凳上擱著兩疊瓜子兒,地上撂著一個大茶壺、卻沒茶盞子。那媳婦子道:“王管家說你們辛苦了,讓給你們送些點心來。” 兩個男人笑道:“多謝多謝!我們委實有點子餓了。” 媳婦子打開食盒,里頭盛著四樣點心,她一樣樣取出來擱在凳子上。乃收拾了空食盒,斂衣朝鏢師跪下。鏢師一愣:“大嫂做什么?” 媳婦子道:“些許日子不曾得空過來謝大哥。大哥救命之恩,我和孩子沒齒難忘。”乃叩頭。 見鏢師還迷糊著,一個男人道:“上回跑了男人的兩個媳婦子,當中一個便是她,讓你幾句話救下來的。” “哦——”鏢師點點頭,“委實算是我救了你性命。既這么著,我受你三個頭,此事就結了。”媳婦子含淚咚咚咚叩了三個頭。 另一個男人嘆道:“自己跑了,老婆孩子險些沒命,心腸也夠狠的。平素竟沒瞧出來。” 鏢師道:“也不奇怪。自由的誘惑太大了。” 前頭那個道:“府上吃穿不愁、還有月錢拿,他們跑出去作甚?在工廠里不也是做事?聽聞比府里累多了。” 鏢師捻起一塊炸面果子擱在嘴里吃了,才說:“跑出去作甚?跑出去便是良民了!工廠里也是做事,得的工資是你們月錢的數十倍甚至上百倍!且工廠里頭也是有飯吃有宿舍住的。做得合同滿了,還可以跳槽去別家做;升遷之人也比在府里多得多。你們府上每年有幾個人升管事加月錢的?工廠里頭大都是每年加薪水的。。” 兩個男人都瞪大了眼:“那么多錢?!” 鏢師拿起茶壺嘴對嘴吃了幾口,又道:“做奴才,非但主子打罵得忍著,連主子要殺你都只能等死。在工廠,東家罵你你立時辭工上隔壁做去;東家殺了你要償命。做奴才,不留神生了個模樣俊俏些的兒子,保不齊就讓主子瞧上、拿去瀉火;主子要將你女兒配給比你歲數還大的老男人,你女兒哭死又能如何?工廠的東家哪里管你兒女之事,與他并不相干。縱然不想做工,種地也成啊!如今多的是地沒人種、林丞相打發人從別國招佃農呢。”他又吃了口茶,從懷中取出一疊紙來,“還有這個。” 兩個男人忙伸頭過去。鏢師展開紙,翻了幾頁,指著上頭一張畫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