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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先陪李鳶去趟新華書店買教輔。最近的新華在長江路,得坐二十分鐘的公交車。年前的公交意外冷清,稀稀拉拉的乘客,座位上望著窗外的飄雪輕輕晃蕩。彭小滿挨窗,圍巾遮上嘴巴,伸手抹開窗上的水霧,留出一道明晰的視界,看倒退的常綠行道樹上,皆依次掛起了陳舊的紅燈籠。靜默里有紅的喧囂,刻進人們生活底色里的,將之理解為欣喜的情緒。彭小滿覺得有時候挺奇怪的,人非把“年”當做個關卡,硬要在相同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找出一個不同的神諭佛偈。順著這個借口想下去,則生成中國特色:年后再說,大過年的,明年可不敢再這樣了。其實真的沒什么,不必等到一個關卡才舍得止損,收起紛爭,才舍得盡力,開始豁達。每一天都是此消彼長,都算新的。當然彭小滿承認,他很希望和李鳶在明年有個好的結果。不管做了什么應該的選擇。又是個傷春悲秋,彭小滿自己一哆嗦。“你其實可以回云古過年啊。”李鳶在座位底下,拿膝蓋碰碰他,貼上他肩,“過完年再回來,反正是寒假。”“所以你其實很享受一個人的寂寞嗎?”彭小滿扭頭問。李鳶皺眉笑,“我不是那個意思。”“就……”彭小滿又抹了道窗戶,看出去,“暫時對那個環境有恐懼,走出來再回去就覺得很慌。有點兒逃避的意思吧,我不想一家子過年感覺出來我媽沒在,不如就我一個人還好點兒,反而還沒什么心里落差,就……懂吧?”“能理解,不能體會。”李鳶挺實誠。“還有就是跟你過年我覺得挺爽。”彭小滿把手墊在腦后,仰頭枕上椅背,盯著車頂:“沒紅包但不拜年,年夜飯怕是要跪但是不用被逼著守歲,沒熊孩子也沒人問我期末考怎怎么樣要上哪個大學,總的來說很清靜。”“清靜的叫你可以看清過年的本質就是吃飯扯淡斗地主打麻將。”“本來嘛,老班不說了,讓我們就先別把這個年當年看了,高考完了任我們野。”彭小滿伸手在他顴弓上彈了彈:“你就不去奶奶家么?”“她今年去我大姑家過。”“是說……”“崩了怎么聚?要硬湊一塊兒,”李鳶搖搖頭,“我怕她們在年夜飯桌上互砍死對方,要么開煤氣同歸于盡,我還要考試,我還不想跟著死,我惜命。”挺難理解的家庭關系,像是添上了戲劇化的成分,但彭小滿也是不能體會,卻能理解:“魔幻現實主義。”“習慣了就行,什么事兒都有。”“那你以后還走親戚么?”“正常處吧,禮節上的。”李鳶摸摸鼻子:“我感覺,很多東西入社會了,其實就知道該怎么辦了。”“嘖。”彭小滿趁座位靠后沒人回頭,歪頭往他肩上一靠:“我李少俠真心成熟,喜歡死你了。”李鳶一下子笑得有點響,笑聲漾開在后半截車廂里。新華書店自打去年翻修,提高了內部裝潢的品味,改成了青弋首家二十四小時共享圖書館,進駐了咖啡廳和小餐吧后,日客流語物價迸長。對文青來說,這算除星巴克外又多了個看兩頁書拍個照修半小時發朋友圈的好地方;對李鳶彭小滿這樣的高三黨來說,這算脫褲子放屁,有逼格沒規律,壓根兒找不見教輔擺哪兒。接連問了倆售貨員,才在三樓B區的犄角旮旯拐里找見了初高中教育輔導材料一攔,李鳶自上趨下一番瀏覽,發現有關自招與保招的教輔不多。海淀和黃岡和衡水教輔仍是制霸,王后雄都算后起之秀。彭小滿等李鳶選完,自己則一旁翻動了兩頁衡水的數學真題,擱心里默默解起了開首的十題選擇。應當說,彭小滿對數學是存著恐懼的,那種我愈發努力也絲毫不減成效的,懷疑自己就沒開這竅的想法成了經年累日的懷疑和否定。數學作業能拖就拖永遠放最后寫,壓軸題根本就不敢自不量力地做拿分的打算,被叫上黑板一定是出洋相的煎熬,連帶面對老班,都會間歇性地忍不住自覺驚惶。彭小滿猜,當年第一次把數學納進教學規劃里的人,是不會想到往后,這玩意兒會給那么多學生帶來如此不可名狀的壓力的。沒人可以去反抗制度說它不好,但凡表達了意圖,就會被認定做優勝劣汰里的,要被篩去的弱者。其實話沒錯,但仔細想想,才能不僅限在六門課里,優勝劣汰的優,也可以說是狹隘。回想著等差數列公式,彭小滿腦海里突然冒出了游凱風的臉,跳脫地想起了他的與佟振保。想到他在制度里,是優還是劣呢?真的沒法兒說。李鳶選好了兩本半塊磚厚的自招全解,收銀臺先頭付完款,折回來找彭小滿的時候,帶回了兩杯珍奶。剛戳開,沒等嘬上粒珍珠嚼嚼,就響了手機,彭小滿側頭看來電顯示人:凱爺。巧了不是,想誰是誰。李鳶看了微博推送和網上,知道里影前天開考,游凱風報的里影戲影視表演專業,昨兒參加的二試。他跟著一同報考里影的啟源一幫起得比雞早,套著大襖門前擺隊。里影的表演與播主專業一慣規定男女均素顏,帶了美瞳,考場志愿者還會特貼心地地上被白水,提醒考生記得摳掉再考。但凡事還就不能死心眼兒,讓你素顏就素顏?素顏妝干嘛使的?昨兒一早,李鳶迷迷瞪瞪躺床上沒醒,就被他一通微信視頻請求震醒,瞇眼按接聽,赫然是游凱風那瘦了也依舊不叫多小的臉,還他媽鏡頭沖下,就看飄著倆鼻孔。一早就膈應人,李鳶偏開頭揉眼。待他調正鏡頭咧著嘴開,才算回歸正常顏值。非但正常,還往均線上拔了兩三分。游凱風悄咪咪透露,淡淡上層粉用濕餐巾壓一遍,棕眼影勾了眼瞼輪廓,山根兩邊掃了點兒側影,全是小心機。怕他緊張,李鳶強挺著不倒頭睡個回籠,陪他聊了半小時。電話那頭人頭攢動,各色動響,游凱風人閑就手欠嘴欠,花式偷拍隊伍里姿容出色又或標準網紅五官的小姑娘,說要全拿合格證進里影和這些個妹子分一個班得多爽,拿下哪個都血賺不虧,李鳶回他你可要點臉做個人吧;他又花式偷拍人隊伍里,撣眼看就比他高級出倆檔次的高富帥,邊嘆都是人咋長得就這么不一樣,邊生捧李鳶說,不過我覺得你長得也不必他們次,李鳶就笑,淡定回個謝謝。說不緊張不可能,李鳶能看得出他不住晃動的身體,不住眨眼抿嘴,鼓起胸膛呼吸的小動作。對著游凱風,李鳶就像對待悖倫里的爹媽死的,說不出膈應的勉勵更給不了什么好話。不像對著彭小滿,他平白就有柔情和依戀,很多話是自然而然。游凱風百分之八百是哥們,希望實現理想,希望他抵達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