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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蹬了蹬踏板,加速和他并行。龍頭一歪,彭小滿的右手手背穩穩準準磕上了李鳶的左手手背,倆人俱不設防,猛然被這么一下子疼得牙根一跳,“啊”了一聲后同時齜牙咧嘴地彈開甩手,倒抽著涼氣。彭小滿皺眉,示意自己萬分抱歉,李鳶手指點地,示意他先跪下再說。抬起手腕,眼見著手骨筋上浮起一塊淡紫青的菱形印子,差不多大小形狀,左右相對的位置,就跟締結了個什么“合則生分則死”的契約似的。“那照你這么說,不高興了要怎么辦,哭?”李鳶算是開玩笑,張嘴沖手上的印子哈了口熱汽。“嗯,哭可以,好法子。”彭小滿卻居然在認真回答,眼里有笑。李鳶目光突然嚴峻,過會兒又柔和肆意下來,看彭小滿像看一個心智稚嫩的孩子,眼里有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隱著的優越,“我怎么可能哭。”“哭怎么了?”彭小滿神色卻比他還要清明,反詰,表情其實不那么正經嚴肅,卻也有一股子從容沉靜,“哭了才舒服,比悶著強。”“有的東西不適合哭,說了你恐怕也不懂。”聽他這么說,彭小滿還是笑得很開,云銷雨霽能感染人的那種,但中途瞇了下眼睛,突然就變得有點嘲笑,有點輕蔑。李鳶看得很清楚。他偶然會覺得就是這樣,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就是這樣。和諸多大人,一樣的始終相信著自己是背景特殊的那一個,自己的痛苦別人不懂,不切身,所有的好意紓解都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成分。其實很多事情一一列出來用放大鏡看,屁點兒的事兒,哪兒叫事兒啊。可自己就是看不穿也不信,不信別人能懂,不信別人說得對,不甘心別人的輕視,被任何人用高屋建瓴的語氣說教。每一個十七八歲的人,都是一個倨傲矯健的獨居動物,彼此較勁著似的以為,痛苦的經歷越多,越是叫自己與旁人刮目,越是青春里的無上榮耀的王者,越是個閉嘴著也不會被忽視的,深沉有故事的人。筑家塘夏天常有一股小玉蘭花的香氣,可很煩人的一點在于沒有路燈,三來年前就全癟了,社居委到現在也沒派人來修。這種事兒,和自己的關系可深可淺,換了自家煤氣灶壞了,住戶奪命連環call能一上午把燃氣公司的電話給打爆;換成了路燈這事兒,高高掛起,誰愛管誰管吧。李鳶和彭小滿不知怎么的,各自泥陷進了私人的心思里,一路都沒怎么再說話。弄堂口黢黑,幾團窗戶里透出的漫漶昏黃的燈火。十字路口處零星兩個小食攤位,一個買餛飩水餃的,一個賣紅糖冰粉的。幾個老頭老太搬了藤椅在弄堂口的電線桿子下坐著,頭頂著幾張尖銳濕疣的小廣告,面朝著西面的路口乘涼。老頭老太和彭小滿不熟,眼不帶眨地看他騎車掠過,但是看李鳶打小長大的,特熱情地搖著蒲扇攔他下來說話。彭小滿回頭看他按了手閘停下來腳撐地,低頭沖老太太隨便笑了一笑算是招呼,“哎”了一嗓子。李鳶挪開視線來看他,彭小滿便伸手指指弄堂里頭,示意自己先走。“明見。”李鳶點點頭,看嘴巴是又動了動,想說話,又沒說。彭小滿腳點著地,往回蕩著自行車往弄堂深處走,抬頭看兩側屋檐將天空擠成一條狹長的矩形,偶然還有縱橫的掛繩與橫桿。他心中懊悔今晚姿態放高了,心思一動,居然要去對別人說教。李鳶看上去能是那種兩三句雞湯就灌得倒的人么?自己是搭弦閑瓦特了腦子才跟他饒著說那些不咸不淡的廢話。為什么呢?彭小滿回想了一刻,想起了他今天下了大課間隨著人流進了教室,乍然看見的李鳶的那個側臉。窗外的日光白燦燦的,冒在窗外的一截榆樹的青綠頂冠上,他盯著窗外看。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還是單純地放著空呢。眼皮一耷眼睫一眨,目光便收線落回了凌亂擺著教輔的課桌,課桌上交疊在一起的兩根食指上。好像就那么一下下,心里某處就像原先早搏一樣猛然停跳了一下,不是覺得他帥,而是彭小滿靈光一閃地有了歸屬與認同感。他當時覺得,可能很湊巧,他倆有一部分心境會是可以共通,相似的。這種共通,可謂千年一遇。弄堂愈里愈黑上加黑,突然撲面而來一股子混合著藥水味的腥臊氣。彭小滿忍不住皺眉,看前面不遠處有個電驢與中年男人的影影綽綽的輪廓,車上有兩三個纏著綠網的臟籠和火鉗,那人嘴邊一個橙紅的火點一明一滅。彭小滿撥了下車鈴,示意他稍微避讓點,結果那男人倒像是受了他多大的驚嚇,短促地“噢唷”了一句動了動腳步,手里噼啪掉下了個淡黃色的尿素蛇皮袋,落在腳邊悶悶一聲。“cao`他媽。”男人咬緊煙嘴啐了一口,似乎也飛快地看了彭小滿一眼。彭小滿心說招你惹你了怎么就張嘴罵人呢,還沒能給這欠貨一個中指大白眼,就看地上的蛇皮袋子古怪地蠕動著,“蹭”一下子躥出個橙黃色的東西“唔”了一嗓便往巷里跑,彭小滿還沒來得及分辨那是個什么,男人已經動作迅猛地蹲下伸出一手,穩準狠的鉗住那東西,往蛇皮袋敞口里粗魯一塞,繞圈扎緊。攔住李鳶的是五樓的顧奶奶,人很和善,智力不太行,見著他必問今年幾年級,告訴她一次她就得驚訝一回——哦喲都這么大了啊我以為你還念初二咧。老太太絮叨叨地仰頭和他扯著兩三閑篇,正說到林以雄呢,巷里突然一陣響亮的電驢鳴笛和一束淡黃的車頭燈。李鳶應聲探頭看了一眼,見輛臟兮兮濺著泥點,坐個個光頭男人的電驢加速駛了出來,找急忙慌,好險沒一車頭懟上李鳶的車。李鳶下意識跟著看過去,沒看出個名堂呢,又聽耳邊一聲特健氣又憤慨的高喊。“別跑草!”彭小滿背著書包從弄堂里跑出來,抬手指著李鳶:“李鳶追!追那光頭!你貓在他手里!”第16章努努這貓,剛出生才小拳頭那么大個兒一粉團,就被母貓老娘棄在了筑家塘小菜場后頭的五金店門口,硬要拗一拗,也算是和李鳶有點兒同憂相捄,同病相憐的意思。努努最惹李鳶憐的在于,明明被棄過,對自己小心翼翼敏感的很,卻總是對別人的親近很懵然不設防,對威脅偶爾會渾然不覺。安心放它白日里出去散逛,是自己和林以雄時間不允許,是信筑家塘沒壞心眼兒的人,信努努長這么大總能分清楚點好歹。李鳶后頭才想抽自己個大嘴巴:都是條命,養不好當初就別逞能要養。“哎哎小鳶啊!”顧奶奶站起來指指手邊一門洞,門洞里一輛燃油助力車,“騎我家老三那個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