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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搖頭:“誰都不見,帶小五去看看。” 她看傅侗文堅持,沒再多問,把自己圍著的狐貍尾取下,蓋在了兩人的膝蓋上。轎車里不比公寓,有炭火盆取暖,她怕他吃不消。 他們這輛車是頭車,領(lǐng)著后邊的五輛汽車,向北往外灘去。 沈奚平日忙于醫(yī)院的事,不熱衷于消遣娛樂,沒去過上海的公共花園,對黃浦公園僅有的印象也是在兩年前。她從匯中飯店房間里,遠觀過外灘沿岸。 這個公園是沿江而建的,有灌木叢和喬木,供人休憩的長椅,銅鑄雕像的噴水池,全是西洋式的設(shè)計。當時飯店的服務(wù)生還給她講,公園里還有紀念外國將軍的石碑,是當年清政府為諂媚洋人而建的。 她當時并沒對那里產(chǎn)生興趣,也沒多留意。而今細想,也不覺得那里的景色有何特別,值得在離開上海前特地去看一看。 車緩緩停靠在路旁。到了。 “三哥就不陪你下去了,”傅侗文對前排的人說,“你去大門口,找到公園的告示牌,仔細看看。”他明顯在賣關(guān)子。 小五爺自幼和傅侗文要好,知道傅侗文的性子,料定三哥是在和他打啞謎。于是帶著十二分的興致,獨自下了車。他右手習慣性地按著大腿,在手杖的輔助下,走得穩(wěn)健,并不在意偶爾回望的路人。 沈奚撩開車窗內(nèi)的白紗,看小五爺?shù)谋秤埃l(fā)現(xiàn)他在找著公告牌,忽然被守門人攔住了。兩人在交談著,小五爺很快出現(xiàn)了不悅的動作。 “怎么了?” 傅侗文未答。 小五爺那里似乎說服了對方,他佇立在鐵門前,在看著公示牌。沈奚在等。 有一對東南亞華僑夫婦經(jīng)過他身后,身材嬌小的少婦領(lǐng)著個橄欖色皮膚的小女孩。小孩好奇心重,看小五爺站在鐵門前,也就噔噔噔跑去他身后,張望著。 傅侗臨突然掉轉(zhuǎn)頭,險些撞到小孩子,他致歉一點頭,倉促而歸。 再上車的男人,沒了下車時的興致,將手杖橫在身前,沉默著。 “看到了?”傅侗文問。 “看到了。”他答。 “記住了?” “記住了。” 沈奚一頭霧水,忍不住地問:“你們在打什么啞謎?”她問小五爺,“你三哥喜歡賣關(guān)子,還是你說吧,是看到什么了?” “The Gardens are reserved for the Fn unity.”小五爺?shù)吐暤溃案媸九频牡谝痪洹!?/br> 竟然……難怪他會被擋在門外。 公園只對洋人開放。這就是傅侗文要他看的。 他自幼生長于傅家,在北京也是有頭有臉的小公子,哪怕后來在軍校,都有世家子弟的待遇。后來戰(zhàn)場上,他面對的都是中國人的內(nèi)斗,是北洋政府和革命派的斗爭。 他沒去過租界,沒留洋的經(jīng)歷,也沒機會和洋人打交道。八國聯(lián)軍入京時,他還年幼,簽訂“二十一條”賣國條約時,他雖會跟著軍校同學們高喊“喪權(quán)辱國”……可對租界、對洋人的認知也只到這里。浮于表面。 剛剛,他被攔在了門外。 在中國人自己的土地上,在一個不收費的公共花園大門口,被攔住了。 “我到上海后,去過三個公園,黃浦、虹口和兆豐公園,每一個公共花園的大門外都會掛著一塊相似的公示牌。這就是現(xiàn)在的上海,”傅侗文平靜地看著黃浦公園的大門,“每個有血性的中國男人,都該來看看。” “三哥……”小五爺想說,他懂。 “走吧,”傅侗文的眼風從公園大門滑過去,微笑著說,“去火車站。” 汽車不再逗留,駛向火車站。 她在寂寂中,把手伸到狐貍毛皮下。傅侗文無聲地把她的手捉了,揉搓著,給她取暖。 沈奚悄悄和他對視,見他眼中有笑,才算是安了心。 給小五爺上課不要緊,最怕是影響他的好心情。 車到火車站,天全黑了。 站外的天灰塵蒙蒙的。 汽車司機和男人們把行李箱卸下,大家在商量著如何分工抬進去。 在過去,傅侗文凡出遠門,都會全程包租火車。包火車的好處多多,其中一樣就是汽車可以直接駛?cè)胲囌荆研欣钚对谡九_上。 可今天的行程是臨時定的,他們來不及包租火車,只買了半車廂的頭等票,不論搬運行李還是候車都和尋常旅客沒差別。換而言之,只能自己一箱箱搬。 大伙正打算分兩批搬,傅侗文忽然提起一個皮箱子:“除了小五,余下人分一分行李,一起帶上站臺。” 沈奚當即提了自己裝書的皮箱子,響應(yīng)了他。 “三爺,”萬安追著要搶行李,“您這身子骨,還是當心點兒吧。” “你家三爺昔日留洋,帶了三箱行李,還不都是自己搬運的?”傅侗文別過頭,問落后自己半步的沈奚,“少奶奶也一樣,都是吃過留洋苦處的。” “是這樣,三爺沒騙你,”沈奚笑著挽住傅侗文的手臂,對萬安說,“你不要以為留洋的人都是享福去了,全是要吃苦的。” 萬安再要攔,兩個人早走入車站。 六點時,最后一班到上海的車次也結(jié)束了,早沒了出站旅客。所以此刻,無論是挑籮挾筐的,扶老攜幼的,還是提著行李箱的年輕人都在朝著一個方向去,全在進站。沈奚和傅侗文順著人群向前走,像在被潮水推著,上了站臺。 他們?nèi)硕唷⑿欣钜捕啵墼谝黄穑笮∈鶄€皮箱子竟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車站站頭每隔十米的木樁子上懸著一盞電燈,在黑夜里,將行李堆照出了一團黑影,更為醒目。也因為這堆皮箱子,遲到的周禮巡輕易就找到了他們。 他跑得急,額頭冒了汗,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扇著風說:“險些沒趕上。” 說話間,火車的車頭燈已經(jīng)照到他臉上。 他笑,傅侗文也笑,譚慶項也笑。 “來,上車。”在旅客們蜂擁登車的聲浪里,傅侗文攬住沈奚,登車。 他們是最先登車的一批人,挑選座位的余地大,沈奚環(huán)顧四周,最后挑了靠近車頭的沙發(fā)。這是四人的座位,由四只單人皮沙發(fā)圍攏著小矮桌。 矮桌用白桌布罩著,上面擺著杏紅色的玻璃瓶,在車駛離時,才有人來給一支支玻璃瓶插了兩朵假花。 沈奚在翻看著餐單。 小五爺坐在她對面,上車以后就瞅著車窗,起先是看站臺,后來是看路邊街道,再往后,除了大片濃郁的黑,窗外再沒能看的風景了。他才悠悠地摸出一個小紙袋,拆了封口。 紙袋上貼著紅字條,毛筆寫著“陳皮”。 “嫂子吃嗎?”小五爺遞到她眼前。 “何時買的?”她奇怪。按道理說,他該沒時間去買。 “一個護士送的,小姑娘,”小五爺答說,“三哥在我病房里,也被送了一包。” 護士? “是不是學生氣重,文靜模樣?” “嗯,你們醫(yī)院里的護士都愛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