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這得消耗多少藥材？”葉思睿一聽就暗自皺眉。夏天舒說：“你未必知道，尋常人家看病至多用參須參片，已經(jīng)是極為奢侈的了。石斛就更不用說了。這藥每煎一次都要去滓，災(zāi)民還要每日服用，只怕是官衙也拿不出那么多藥材來。況且人參本是大補，一方藥用六錢，每日服用難免過剩。依你之言，用避疫湯即可，蒼術(shù)、川穹、甘葛、甘草，都是常見的藥材，解表辟穢效果也很好。”

這么一說，葉思睿就冷笑起來，“好一場大戲，他們倒不虧待我，如此盛情?！毙闹须m氣，他卻提醒自己，這出戲未必是誰唱的呢，于是繼續(xù)研讀賬目，一會，又對茶茗說：“你去告訴施子玉，就說我吩咐的，給災(zāi)民每日煎服避疫湯，原先的方劑先停了吧。”他又扭頭問夏天舒：“你方才說的避疫湯的藥方，能否再說一遍？”

夏天舒張口即來，葉思睿在紙上按他所言寫好，交給茶茗，“把這個也帶給他，他知道怎么做的?！辈柢I(lǐng)命而去。

幾千條人命被這樣玩弄，葉思睿想來就冷笑不已。他又逼著自己耐著性子看完，邊看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等到兩份賬目都一一過目，已是落日西垂。屋里都暗了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點上了燈。

葉思睿立刻扭頭看去，夏天舒依舊坐在原處。他毫無聲響，葉思睿還以為他走開了。

“怎么樣？”

葉思睿轉(zhuǎn)轉(zhuǎn)腦袋，他的兩肩、脖頸都酸疼得厲害?！皶簳r看不出什么問題。”他遺憾地說。

“你會看賬本？需要請人來看嗎？”夏天舒問。

葉思睿一個科考出身的官員，并夏天舒一個浪跡江湖的殺手，看起來都不像是會看賬目。葉思睿唇角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放心，我看得懂，請人來看不妥當(dāng)。”他起身活動，又問：“茶茗回來了沒有？”

“我叫他出去候著了。”夏天舒說。

葉思睿走動幾步活動關(guān)節(jié)，“沒有人來叫我們吃飯？”

“我說你在休息?！?/br>
葉思睿點點頭，“茶茗！”茶茗正在屋外閑著，聽他傳喚跑進來應(yīng)聲，“叫廚房送飯來！”葉思睿說。

“是！”茶茗應(yīng)下。葉思睿又叫住他，“你順便去問施子玉，跟他說，用過飯我要提審他關(guān)押的災(zāi)民。”

第73章長江水患（十）

那些人是從水淹的村莊跑出來的,撿回來一條命又要跑去送死，葉思睿很想聽聽這不合情理的舉止的原因。

在并縣每多逗留一天，就有更多的災(zāi)民死去。葉思睿很清楚這一點。除非他能鏟除兇惡,把并縣交到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手里。他背著手計算?，F(xiàn)在朝中的官員他沒有從前那么熟悉了,三年一科考，總有無數(shù)的書生涌~入官場。按說現(xiàn)在賑災(zāi)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但是,他右手食指揉著左手的指節(jié)，但是沒有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族裔給他定罪嗎？

湯良工的囑托突然浮現(xiàn)在耳邊。葉思睿一向看不上他的謹小慎微,可是這次,葉思睿不得不謹慎一點。從前他是一縣之首，舉足輕重。如今他辦案，上面還有一層層官員壓著。何況不管是按照施子玉還是孔泰平的說法,貪污的人沒少打通關(guān)系，提刑按察使司有沒有官員被買通呢？如果有，按察使大人會聽他的，還是那些人的呢？

按察使朱大人是從底層一點點升上去的,也許是個老學(xué)究，葉思睿并不想冒這個險。

“老爺，小的回來了?！辈柢M屋,身后跟著提著提盒來送飯的丫鬟?！靶量嗄懔??！比~思睿說。茶茗跪倒了說：“小的差事辦砸了，不敢說辛苦。施大人回您的話，叫大人不必過去了，因為關(guān)押的人都死啦！”

葉思睿剛拿起筷子就摔在了碗上。響聲清脆。布菜的丫鬟跪下請罪。葉思睿嚴厲地說：“都下去！”丫鬟們?nèi)瑛B獸散。葉思睿問：“都死了？”

茶茗梗著脖子回道：“施大人的原話是：‘葉大人不必白費功夫了,關(guān)押的囚徒之前就有染了疫病的，沒幾天就都病死了。因為怕感染，尸體都燒成灰灑了?！?/br>
葉思睿怒極反笑，“他倒是手腳利索，人一死就燒了！連個驗尸的功夫都不費！”

夏天舒突然低聲說：“疫病傳染性強，死于疫病的尸體的確要焚燒?！?/br>
葉思睿聽他說話，才能聽進去一些。“你再去問！尸體死前仵作難道沒有驗尸嗎？如果有，驗尸單子在哪里？拿來給本官看！”茶茗低頭起身，小跑著出門了。

雖說是天高皇帝遠吧，陛下的確難以過問?？墒撬@個提刑按察使司僉事還在眼前呢！這些人怎么就敢這么公然地滅口！把他當(dāng)瞎子、當(dāng)傻~子耍嗎！？葉思睿憤然地想。越是小心翼翼，就說明賑災(zāi)的確有問題。他突然冒出一個大膽得有些荒謬的想法?！疤焓嫘?，你之前所說的避疫湯有防御疫病的功效？”

“是?！?/br>
葉思睿眼前一亮?！澳慵热荒苷f得上方劑，肯定也是會配的了？”不會配也不怎么打緊，不過是費點事。夏天舒盯著他閃閃發(fā)光的期待眼神，緩緩說：“是?！?/br>
那就好了。茶茗走的時候沒關(guān)門，葉思睿走過去把門關(guān)上，又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有人在?！拔覀兘裢砣ツ铣且固綖?zāi)民吧？”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因為緊張和恐懼發(fā)抖。

夏天舒有點意外。不過常人聽說他這個提議恐怕不止有點意外而已?！疤半U了，我去吧。”

“不行。”葉思睿只猶豫了一剎那?！耙次覀兌既?，要么都不去，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br>
夏天舒有些迷惑。可能是因為葉思睿從前請他幫忙過數(shù)次，所以不明白葉思?，F(xiàn)在在糾結(jié)什么，不過也可能是佯裝不懂。葉思睿不知道自己希望是哪種?！澳闳羰峭猓揖驼埲巳ベI藥材?！?/br>
夏天舒說：“不用麻煩，這幾樣藥材很常見，我去買就好。”

他如此主動配合，倒叫葉思睿驚喜。不過他一向嫉惡如仇，恐怕如今比葉思睿更想將這幫貪官污吏一網(wǎng)打盡。葉思睿正躊躇，茶茗先回來了，葉思睿將他帶回的卷宗交給夏天舒，“現(xiàn)在藥鋪怕是已經(jīng)打烊了吧？”

“藥鋪？老爺想買什么？”

茶茗身世清白，與并縣毫無瓜葛，葉思睿也就放心地說了自己的打算，又警告他：“我意已決，不必勸我了，更不準將這話說出去，只需幫我們跑一趟，按照夏先生的單子采買藥材就行?！?/br>
茶茗笑道：“老爺何必麻煩？小的去廚房招呼時就看到了很多藥材，應(yīng)該是按照老爺先前的吩咐熬那勞什子湯汁，小的只需說擔(dān)心老爺身體，請他們上兩碗不就行了？”

茶茗一向木訥，難得提出這么一個妙招，葉思睿十分滿意，“好小子！你快去，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