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3
大少爺,四少爺來了。”程允之抬起頭來,程信之叫了聲:“大哥。”那聽差已經退出去,程允之問:“你這兩天到底在忙什么?”信之默不做聲,程允之道:“你剛才對謹之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信之知道不宜再隱瞞,于是將事情詳詳盡盡,如實說了,程允之聽了,連連跺腳:“老四,你膽子也太大了。怎么能擅自做出這樣的事來?萬一叫慕容沛林知道了,你將置謹之于何地?瓜田李下,他豈不疑心是我們程家從中做了什么手腳?”謹之一直未曾開口,此時方道:“大哥,你別怪四哥。”她臉上神色平靜,語氣也平緩如常:“再說,本來那孩子就留不得。” 程允之道:“自然留不得,可也別在這節骨眼兒上,叫人知道多有不便。”程信之沉默片刻,說:“不管從西方還是東方的觀念,這都是有害天良的事情,再說事情既然已經如此,我們能置身事外最好。”程允之道:“怎么能夠置身事外?慕容灃真是瞞得緊,咱們倒一丁點兒風聲都沒聽到——看來他一早打算將這孩子留下來了?就算以后將這孩子交給謹之撫養,總歸是絕大隱患。”又道:“這種舊式的家庭,就是這點不好,三妻四妾只當平常。如果只是在外面玩玩,反正眼不見心不煩,現在我們謹之怎么可以受這樣的委屈。如果這孩子當真沒了,倒還好了,可萬一竟然生下來,又是兒子的話,那就是長子了,此事非同小可,要從長計議。”見信之默不做聲,素知這位四弟貌似性格溫和,其實極有主見,執念的事情素來都不可動搖,于是話鋒一轉,說:“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由謹之自己拿主意吧。” 謹之出來之后,見到舒東緒,便問他:“司令呢?”舒東緒說:“六少昨天一夜沒睡,才剛到書房里休息去了。”謹之于是走到樓上去,誰知小書房里并沒有人,她轉身出來,又往后面的樓中去,那里的書房其實是好幾間屋子相通的套間,他日常都在這邊辦公。她看到在走廊那頭站著兩名侍衛,知道慕容灃定然是在這里,于是推門進去。外面是一間極大的會客室,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所以人踏上去悄無聲息。里間的門半掩著,只聽慕容灃的聲音,似乎在對誰講電話,語氣似是惱怒至極:“當然不能封鎖車站,難道這點事情就要鬧得中外皆知不成?你們給我動點腦筋,她一個孤身女子,能夠跑出多遠?我告訴你,若是這件事情辦不好,我就親自過去……” 謹之在門外佇立了一會兒,終于聽他“咔噠”一聲掛上電話,她等了許久,屋子里寂靜無聲,再無動靜。她輕輕推開門,視線所及,只見慕容灃已經仰面半躺在沙發上,眼睛雖然閉著,眉頭卻皺得緊緊的。她的手無意識地扶在胡桃木的門上,木質溫潤微涼,這屋里本來光線就十分晦暗,他的臉隱在陰影里,渾然看不真切。她想起那日他替她簪的玫瑰來,幽香甜美,仿佛依舊盛開在鬢側。其實是屋子里放著一瓶折枝晚香玉,暗香襲人。她一轉念就改了主意,轉身又無聲無息走了開去。 慕容灃睡著了不過一兩個鐘頭,迷迷糊糊就聽到有人低聲叫:“六少,六少……”他本來脾氣就不好,沒有睡醒更是煩躁,將手一揮:“滾開!”那人稍稍遲疑了一下:“六少,是我。”他這才聽出是舒東緒,坐起來揉了揉眉頭,問:“怎么了?”舒東緒道:“有尹小姐的消息了。”慕容灃本來滿臉倦色,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挺直了身子,問:“在哪里找到的?”舒東緒硬著頭皮道:“剛才圣慈醫院的斯蒂芬大夫派人來說,他今天早上接待了一位女病人,要求做手術墮胎。斯蒂芬醫生原來曾看過報紙上登的照片,認出是尹小姐,當場就拒絕了。尹小姐見他不肯,馬上就走了。我已經派人四處去找了,包括車站、碼頭……” 他聽著慕容灃呼吸粗重,胸口劇烈起伏,似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正在惴惴不安間,慕容灃已經cao起茶幾上的那只成化窯花瓶,“咣當”一聲摜了個粉碎,猶不解氣,伸手橫掃,將那沙發上堆的錦墊全掃到地上去了。那錦墊里充填海綿,分量極輕,落在地上四散跌開,他一腳將一只墊子踢出老遠,怒不可遏:“給我搜!哪怕上天入地,也得將她給我找出來。”他額上青筋暴起,本來眼中盡是血絲,現在更如要噬人一樣:“我非殺了她不可,她要是敢……她要是敢……我一槍崩了她!” ------------ 兄妹手足之情(1) ------------ 扈子口監獄原本是羈押軍事重犯的地方,嚴世昌被關進來數日,不吃不喝,整個人幾乎已經要垮了下去。他躺在硬木板的床上,只要一闔上眼睛,似乎馬上就回到那個寒冷徹骨的冬夜:無數的雪花從天而降,一朵朵輕盈地落下,而她慘白的一張臉,沒有半分血色。他覺得寒風呼呼地往口鼻里灌,那風刀子一樣,割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大口大口喘氣,立時就醒了,冬日慘淡的陽光從高高的小方窗里照進來,薄薄的日光映在地上,淡得幾乎看不見。走道那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獄卒手里拿著大串的鑰匙,走起路來咣啷咣啷地響。那獄卒開門進來,見粗瓷碗里的糙米飯依舊紋絲未動,不由搖了搖頭,說:“嚴隊長,你這又是何苦。”又說:“有人來看你了。” 嚴世昌有氣無力地站起來,隨著獄卒出去。有一間屋子,是專給犯人會親屬用的,里頭雖然生了火盆,依舊冷得人直呵手。嚴世昌一走進去,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不由苦笑:“拾翠,你們怎么來了?” 拾翠見他形容憔悴,鼻子一酸,說:“家祉原來在德國人的醫院里上班,現在威爾遜大夫到永新開醫院,一直很缺人手,發電報叫家祉來。我想著正好來見見你,誰知道來了一打聽,才曉得大哥你出了事。”嚴世昌見她眼圈都紅了,說:“哭啥,我又沒事。”他們兄妹自幼喪父,嚴世昌十四歲便去當兵吃糧,攢下軍餉來,供得拾翠在外國人開的看護學校里念到畢業,兄妹手足之情甚篤。拾翠背過身去,拭了拭眼淚,又問:“到底是為什么事?舒大哥說得含含糊糊的,只說是辦砸了差事,大哥,這么多年,六少交代的事情,哪一樁你沒替他辦好?怎么就將你下在大獄里?” 嚴世昌嘆了口氣,說:“妹子,這事不怨旁人,是我自己不好。” 拾翠道:“這回我倒有機緣,見著了六少一面——果然是不講半分道理。” 嚴世昌不愛聽人道慕容灃的不是,輕叱道:“胡說,你如何能見著六少?再說,六少只是脾氣不好,待人上頭倒是不薄,你別聽旁人胡說八道。” 拾翠爭辯道:“是我親眼瞧見的。”便將自己從火車上被迫下來,至永新行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