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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從來待她很客氣,所以看到三小姐來,還是出于禮貌站起來,不卑不亢稱呼了一句“陶太太”。三小姐“哎喲”了一聲,笑道:“怎么這樣見外?還是和原先一樣,叫我一聲三姐吧。”執(zhí)著她的手說:“早想著來看你,聽說你一直病著,又怕你不耐煩,近來可好了些?” 靜琬勉強含糊了一聲,三小姐說:“說你總不愛吃飯,這怎么行?有身子的人,飲食最要緊了。我記得你最愛吃我們廚子做的清蒸鰣魚,所以今天特意帶了他來,早早已經(jīng)到廚房去做蒸鰣魚了。”四太太問:“冰天雪地的,上哪兒弄的鰣魚?”三小姐笑道:“這就是有人癡心了,一聽見我說靜琬愛吃蒸鰣魚,馬上派了專機空運回來。”四太太嘖嘖了兩聲,說:“那這條魚何止千金,簡直要價值萬金了。”正說著話,外面已經(jīng)收拾了餐桌,廚房送上數(shù)樣精致的菜肴,其中果然有熱氣騰騰的蒸鰣魚。 ------------ 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1) ------------ 三小姐不由分說,牽了靜琬的手,硬是讓她在餐桌前坐下來。那鰣魚上本蓋著鱗,早就用線細細地穿好了的。一見她們坐定,侍立一側(cè)的下手廚子迅速地將線一拎,將魚鱗全部揭去了。四太太說:“你們聞聞,真是香,連我都覺得餓了。”靜琬淡淡笑了一聲:“來是鰣魚去是鲞,這個時節(jié)的鰣魚,還有什么吃頭。”四太太笑道:“現(xiàn)在吃鰣魚自然不是時節(jié),可是這魚來得不易,有人巴巴地動了專機,多少給他點面子,嘗上一筷子罷。”一面說,一面拿了象牙箸,挾了一塊放到靜琬碗中。 就算不視她為長輩,她到底也年長,靜琬不便給她臉色瞧,只得勉強將魚rou吃下去。蘭琴早盛了一碗米飯來,四太太與三小姐陪著說些閑話,靜琬不知不覺,就將一碗飯吃完了。喝過茶又講了一會兒話,三小姐就說:“就咱們也怪悶的,不如來打牌吧。”四太太笑道:“可真正是三缺一,就打電話叫六少來吧,咱們?nèi)齻€人做頂轎子抬他,贏個東道也好。”靜琬將臉色一沉,說:“我累了,要休息了。” 四太太笑道:“床頭吵架床尾和,你真正氣他一輩子不成?再過幾個月,他也是當父親的人了,你也給他點面子嘛。”靜琬淡淡地說:“他若來了,我是絕不會坐在這里的。”三小姐哧地一笑,說:“你呀,凈說這樣的氣話。”她們兩個人盡管這樣說,可是不敢勉強她,四太太就說:“不如叫姝凝來吧。”見靜琬并不做聲,于是打電話叫趙姝凝來。 靜琬雖然淡淡的,可是一個人在屋子里,時光最難打發(fā),和她們打了四圈牌,很快就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四太太最會察言觀色,見靜琬雖然略有倦色,并無厭憎之意,才略放下心來。她們一起吃了晚飯,因為換了廚子,又有幾樣地道的南方菜,靜琬也有了一點胃口。靜琬本來與姝凝就談得來,吃過飯后,又坐了好一會兒,她們才走。 就這樣隔不了幾天,她們總是過來陪著靜琬,有時是四太太來,有時是三小姐來,有時是趙姝凝來,有時兩人一塊兒,有時三人都來,打上幾圈牌,說些家常閑話。靜琬神色間仍是淡淡的,但較之以前的不理不睬已經(jīng)要好上許多。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臘月里,這天下著大雪,四太太忙于年下瑣事,只有姝凝獨個兒來看靜琬。靜琬因見姝凝穿著一件玄狐皮大衣,問:“又下雪了嗎?”姝凝說:“剛開始下,瞧這樣子,只怕幾天都不會停。”靜琬說:“昨天風刮了一夜,我聽著嗚嗚咽咽的,總也睡不著。”姝凝說:“我瞧你一天也只好睡六七個鐘頭,這么下去怎么好?”靜琬恍惚地一笑,說:“還能怎么樣呢,最壞不過是個死罷了。”姝凝說:“怎么又說這樣的話,叫六哥聽到,又要難受半晌。” 她一提到慕容灃,靜琬就不再答話,姝凝自悔失言,于是岔開話:“姨娘叫我來問,這幾天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說了,姨娘打發(fā)人去安排。”靜琬輕輕地搖一搖頭,問:“你失眠的毛病,是怎么治的?”姝凝道:“我是吃西藥,大夫給開的一種安神助眠的丸子。”靜琬說:“我這幾天實在睡不好,你給我一顆試試好不好?”姝凝遲疑了一下,說:“你現(xiàn)在不能亂吃藥吧。”靜琬說:“那你替我問問大夫,看我能吃什么藥。”又說:“別告訴六少,省得他興師動眾,生出許多事來。”姝凝聽了這句話,不曉得為什么,抬起眼來凝望著她。靜琬眼里只有一種坦然,仿佛了然于胸,又仿佛淡定自若,眼眸晶瑩而分明,瞳仁里惟有她的倒影。 姝凝回去之后,輾轉(zhuǎn)不安了好幾天,幾次見到慕容灃,想要告訴他,最后不知為何,終究將話咽了下去。她打電話問過了醫(yī)生,最后去看靜琬時,還是只給了她半顆藥,說:“醫(yī)生說雖然沒有什么危害,但最好不要吃,就算吃,也只用一半的劑量。”靜琬“嗯”了一聲,隨手將那裹著半顆藥的紙包收在妝臺抽屜里,說:“如果實在睡不著,我再吃它。” 姝凝雖然問過大夫,因為隱約猜到一兩分,心里害怕,一直惴惴不安。陪她坐了一會兒,慕容灃就來了。靜琬見到他向來沒有好臉色,臉色一沉,就說:“我要睡了。”姝凝忙道:“那我改天再來看你吧。”她走了之后,靜琬徑直就回房間去,隨手就關(guān)門,慕容灃搶上一步,差點卡住了手,到底還是將門推開了。笑著問:“怎么今天這么早睡覺?” 靜琬見沒能將他關(guān)在外頭,于是不理不睬,自顧自上床躺下,慕容灃坐在床邊,說:“生氣對孩子不好,難道你不知道嗎?”靜琬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慕容灃說:“你看你瘦的,這背上都能見著骨頭了。”伸出手去,便欲摸她的肩,她早有防備,身子向里一縮,冷冷地道:“走開。”慕容灃見她聲氣像是又動了怒,笑道:“好,好,我走,你別生氣,好好休息要緊。” 他話雖然這樣說,人卻并沒有動彈。靜琬許久聽不到動靜,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翻身回頭一看,他正凝視著自己。她的眼中浮起薄冰樣的寒意,他說:“我知道你惱我,事已至此,就算是我不對,你總不能惱我一輩子。”靜琬一直不肯答理他,回過頭去,繼續(xù)拿脊背對著他。她最近消瘦許多,窄窄的肩頭,更叫人憐意頓生。他說:“你想不想見見家里人,我叫人去接你母親來陪你,好不好?” 她恍若未聞,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去,枕頭是月白緞子,并不吸水,眼淚冰冷地貼在臉頰上。母親……她哪里還有半分顏面見母親,小孩子的時候,在外面稍稍受了一點委屈,就可以撲回母親懷中放聲大哭。如今她哪里有臉去見母親?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