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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如何不愿彎下腰去,心里只在想,難道真這樣嫁了他,難道真的嫁給他? 她一驚就醒了,只覺得手臂酸麻,身上卻搭著薄薄的毯子,想是吳媽替她蓋上的,她不知道自己睡著了多久,看那窗外天已經(jīng)漸漸發(fā)白,本來夏季夜短,已經(jīng)快天亮了。她就坐起來,衣襟上卻滑落了幾星花瓣,她拾起來看,那茉莉雖然已經(jīng)枯萎,但猶有殘香。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戴著那顆“玥”,下意識地向頸中摸去,不想一下子摸了個空,心陡然一沉,幾乎是瞬間就生出一身冷汗來,只想:珠子到哪里去了? 她一著急,連忙起床梳洗,心想那珠子定是昨晚遺落了,如果不是在自己坐回家的黃包車上,就應(yīng)該落在了汽車上,惟今之計,得趕快去找。她本來是很貪睡的人,連吳媽都很驚詫,說:“小姐怎么起得這樣早?”尹太太見她下樓,也心疼地說:“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后天就是吉期了,明天只怕半夜里就得起來預(yù)備,到時候很累人的。”靜琬“嗯”了一聲,尹太太只她這一個女兒,很是偏寵,見她心不在焉,于是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別不是這兩天累著了吧。” 靜琬只是隨口敷衍著母親,只想著首先要去三槐胡同告訴嚴(yán)先生,他與程先生認(rèn)識,可以先叫他去問是否落在那位程先生車上了,如果沒有,那可就麻煩了。正在這樣盤算著,福伯來通報說有客人拜訪她,因為她平常也有許多男同學(xué)來往,所以尹太太沒有介意。靜琬拿起名片一看,見是“程信之”三個字,心中一喜,想著莫不是那位程先生,忙叫福伯請到小客廳里去。果然是那位程先生,遠(yuǎn)遠(yuǎn)就行了西式的鞠躬禮,開門見山說道:“這樣貿(mào)然來拜訪小姐,本來十分不應(yīng)該,但小姐昨天將一樣很貴重的東西遺忘在了我的汽車上,所以我十分冒昧地前來奉還。” 靜琬心下窘迫,心想他出身世家,見識廣博,這樣一顆明珠的來歷,只怕早就識得,怪不得昨晚在車上乍然一見,神色間自然而然就有所流露。自己當(dāng)時只顧想著心事,竟然沒有半分覺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心中只是七上八下,那位程先生卻若無其事,說道:“舍妹對于這種東西很是喜愛,所以上次我才在洋行替她訂了那枚戒指,小姐的這顆明珠,只怕也是從東瀛來的養(yǎng)珠吧。” 靜琬聽他故意為自己解圍,心下一松,含笑答:“是啊,這是養(yǎng)珠。”那位程先生道:“這樣出色的珍珠,惟有小姐這樣出色的人來佩戴,才是相映生輝。”雖然這樣一句恭維話,可是由他口中說出來,卻極是自然,并不給人客套之感。 十八 靜琬送走程信之,一顆心才算放下來。到了第二日,因為吉期近在眼前,所以尹氏夫婦都忙著預(yù)備婚禮事宜,家中人多事雜,好幾位表姐妹都來了,在樓上陪著靜琬,一群人說說笑笑,忽聽福伯從外頭一路嚷進(jìn)來,手里揚(yáng)著報紙說:“大捷!大捷!打了大勝仗了!” 靜琬急急地迎上兩步,果然見到報紙上套紅的大標(biāo)題:“余家口大捷”,她不及多想,只顧往下看,激戰(zhàn)十余日,承軍終究不敵穎軍,從東側(cè)全線潰敗,靜琬看到“穎軍攻占余家口”這幾個字,腦中竟然“嗡”一聲,定了定神才想,余家口為承軍首要之地,余家口之后就是永新,永新為承軍南大營駐地,扼承穎鐵路咽喉,如今竟然失了余家口,永新只怕危在旦夕。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出神,明香忙接過報紙,又給她倒了一盞熱茶。 一位表姐就笑道:“我們靜琬從小就像男孩子一樣,所以巾幗不讓須眉,時時關(guān)心國事新聞,只怕日后建彰還要對她甘拜下風(fēng)呢。”另一位表妹就說:“報紙有什么看頭,天天不過講打仗,不過我聽爸爸說,這仗只怕馬上就要打完了。今天報紙上登的頭條,說是俄國對承軍宣戰(zhàn)了。爸爸說,承軍這次是腹背受敵,準(zhǔn)得一敗涂地。” 只聽“咣當(dāng)”一聲,卻是靜琬手中一盞熱茶跌得粉碎。明香嚇了一跳,連聲問:“小姐燙著了沒有?”靜琬臉色雪白,那樣子倒還鎮(zhèn)定:“沒有。”明香連忙收拾了碎瓷片,嘴里還念:“落地開花,富貴榮華。”靜琬一手按在胸口,臉上恍惚在笑,喃喃道:“你跟誰學(xué)的,這樣啰嗦。”明香將嘴一撇:“還不是吳媽,說家里辦喜事,吉利話一定要記著。” 幾個表姐妹看她的妝奩,一樣樣的首飾頭面都取了出來,拿一樣便贊嘆一聲,本來年輕的女子聚在一塊兒,就極熱鬧,何況是在看首飾,這個說這個精巧,那個夸那個貴重,靜琬額上都是涔涔的冷汗,滿屋子的笑語喧嘩,在耳中卻是忽遠(yuǎn)忽近,帶了一種嗡嗡的蜂鳴聲。她定了定神,因為辦喜事,這件屋子里都牽起喜幛與彩花來,四處都是很絢麗的顏色,屋子里堆著錦緞箱籠之類,都是預(yù)備明天一早抬過去的嫁妝,梳妝臺上一只小小的西洋座鐘,鐘下懸著的水晶球旋個不停,一下子轉(zhuǎn)過來,一下子轉(zhuǎn)過去,她望得久了,生了一種眩暈,仿佛整間屋子都天旋地轉(zhuǎn)一樣。 尹氏夫婦都忙著招呼親友,到了下午三四點(diǎn)鐘,尹太太才抽出空上樓見女兒,一眾同齡的姐妹們都下去聽?wèi)蛄耍o琬一個人坐在那里,怔怔地發(fā)著呆。尹太太愛憐地說:“聽吳媽說你中午都沒吃什么,臉怎么這樣紅?”靜琬伸手摸了摸臉,那臉頰上guntang的,像是在發(fā)燒一樣,可是她心底有更烈的一把火在燒著,她的眼底帶著一種迷離的神氣,輕輕叫了聲:“媽。” ------------ 沒有新娘的婚禮(8) ------------ 尹太太溫柔地?fù)崦聂W發(fā),她忽然眼中泛起淚光來:“媽,我好害怕。”尹太太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傻孩子,這有什么好怕的,姑娘長大了,都要嫁人的啊。”靜琬卻像是要哭出來了,緊緊咬著下唇,忍著眼淚。尹太太心底不由著了慌,忙道:“好孩子,許家上上下下,你都是很熟悉的,就像是咱們自己家里一樣,而且都在這城里,以后你要回來,也方便得很啊。” 靜琬卻終究忍不住,那眼淚就涌了出來,尹太太見了她的樣子,自己也不曉得為何十分傷感起來,伸手將女兒摟入懷中。靜琬聲調(diào)猶帶嗚咽:“mama,對不起。”尹太太拍著她的背:“傻話,你有什么對不起mama的,只要你快快活活,mama就高興極了。”又道:“你一向懂事,今天可要高高興興的,這是大喜事啊。”靜琬“嗯”了一聲,將臉埋在母親懷中,緊緊抱住母親的腰,久久不愿松開。尹太太想著就這么一個獨(dú)生女兒,明天就要嫁到別人家里去了,心中也是一千一萬個不舍,所以絮絮地叮囑著些為人新婦的道理,又說了許多話來安慰女兒。 按照禮節(jié),結(jié)婚之前,建彰與她是不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