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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燈光一看,原來是一只精巧的金懷表,細密的表鏈蜿蜒在枕畔,她握在手中,聽那表嘀嗒嘀嗒地走著,沉甸甸的像顆不安分的心,火車已經緩緩啟動了。 晌午時分火車到了季安站,停下加水后卻久久不啟動,福叔去打聽了回來,說:“車站的人說有專列過來,所以要先等著。”好在并沒有等多久,專列就過去了。下午終于到了承州,偏偏又不能進站,只能在承州城外的渠江小站停車,尹靜琬隱約覺得情勢不對,但事已至此,只得隨遇而安。乘客從渠江下了車,這里并沒有汽車,好在離城不遠,有的步行,有的叫了三輪車進城去。 進了城更覺得事情有異,承州為承軍的根本之地,督軍行轅便設在此處,城中警備森嚴,所有的商肆正在上著鋪板,汽車來去,人馬調動,明明是出了大事了。福叔找了街邊商家一問,氣吁吁地跑回來告訴尹靜琬:“大小姐,出事了,慕容大帥病重,六少趕回來下的令,全城戒嚴,只怕又要打仗了。” 尹靜琬心中一緊,說:“咱們先找地方住下來再說。”心中隱約覺得不好,承州督軍慕容宸的獨子慕容灃,承軍衛戍與嫡系的部將都稱他為“六少”,因他前頭有五個jiejie,慕容宸四十歲上才得了這么一個兒子,自然珍愛得跟眼珠子一樣,他既然趕了回來,又下令全城戒嚴,那么慕容宸的病勢,定是十分危急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承軍就通電全國,公布了慕容宸的死訊。原來慕容宸因中風猝死已經四日,因慕容灃南下采辦軍需,慕容家幾位心腹部將憂于時局震動,力主秘不發喪,待慕容灃趕回承州,方才公開治喪。 尹靜琬叫福叔去買了報紙來看過,不由得微有憂色,福叔說:“瞧這樣子,還得亂上一陣子,只怕走貨不方便。”尹靜琬沉吟片刻,說:“再住上兩天,既來之,則安之。或者時局能穩下來,也未為可知。”見福叔略有幾分不以為然的樣子,她便說:“我聽說這六少,自幼就在軍中長大。那年余家口之變,他正在南大營練兵,竟然親臨險境,最后以少勝多,一個十七歲便做出此等大事來的人,如今必然能夠臨危不亂。” 二 承州全城戒嚴加上舉城治喪,倒真有幾分人心惶惶的樣子。他們住在旅館里,除了吃飯,并不下樓,尹靜琬悶不過,便和明香在屋子里玩牌。那慕容灃果然行事決斷毅然,數日內便調齊重兵壓境,逼得穎軍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僵持數日,局勢倒真的慢慢平靜下來。 雖然如此,尹靜琬還是聽從福叔的意思,只采辦一半的貨先行運走,他們便動身回乾平去。那乾平舊城,本是前朝舊都,眼下雖然不再為首善之區,但舊都物華天寶,市面繁榮,自是與旁的地方不同。 尹家本是乾平郡望,世代簪纓的大族,后來漸漸頹敗。他們這一房自曾祖時便棄文從商,倒還繁盛起來,至尹靜琬的父親尹楚樊,生意已經做得極大,只是人丁單薄,父母獨她一個掌上明珠,當作男孩子來養,這回她自己要去北地,父母拗不過她,只得應承了。接到她的電報,早早就派了司機去火車站接站。 ------------ 兩年前承穎鐵路(3) ------------ 尹家是舊式的深宅大院,新澆了水門汀的路一直通到宅內去,傭人張媽在月洞門后收拾蘭花,一見著汽車進來,便一路嚷嚷:“大小姐回來啦。”上房里的吳媽、李媽都迎出來,喜孜孜地替她拿行李,又擁了她進去。尹家本是老宅子,前面上房卻是新翻修的,向南一色明透亮朗的大玻璃窗子,她一進去,見母親正從內間走出來,那太陽光正照著,映出母親那一身寶藍色的織錦閃銀小壽字旗袍,雖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可是心里無限歡喜,先叫了一聲:“媽。”尹太太說:“你可回來了。”愛憐地牽著她的手,細細地端詳了好一陣子,又說:“你爸爸一徑地埋怨,說寵你太過了,兵荒馬亂的,一個女孩子家,只怕你出事。”尹靜琬瞧見父親也已經踱出來,笑逐顏開地說:“能出什么事,我這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嗎?”尹楚樊本來吸著煙斗,此時方露出一絲笑意來,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這一回出門,倒是有驚無險,家里人本來擔著老大的心,見著她安然無恙地回來,才松了一口氣,她本是留洋回來的,自己覺得天下無不可為,這點驚險,只當是傳奇有趣,在父母面前緘口不談,只揀路上的趣聞來講,尹太太倒罷了,尹楚樊聽著,倒頗有幾分稱許的樣子。尹太太便嗔道:“瞧你將她慣的,昨天還在埋怨,今天又縱著她。”正說著話,旁邊吳媽上前來問,說:“大小姐帶回來的那些箱子,該怎么收拾?” 尹靜琬這才想起來,說:“我帶了好些東西回來呢。北邊的皮貨真是便宜,媽,我替你買了張上好的水獺,夠做一件大衣的了。”叫人將最大的兩只箱子搬進來,一一打開給父母看,尹楚樊因見里頭一只錦盒,隨手打開來,原是極好的一支老山參,不由道:“下回別帶這樣的東西了,落人口實。”尹靜琬笑盈盈地說:“我不過帶了一支參過來,難道能問我一個私運藥材不成?”又取出一只壓花紙匣來,說:“我也替建彰帶了東西呢。”尹太太慈愛地嗔道:“真沒禮數,連聲大哥也不叫,建彰長建彰短,人家聽了像什么話。”又說:“你許大哥聽說你今天回來,說下午就過來看你呢。”尹靜琬聽了,將身子一扭,說:“我好端端的,要他看什么。” 尹太太含笑不語,尹靜琬叫她笑得轉過臉去,又輕嗔一聲:“媽。”尹太太說:“快去洗澡換衣裳,回頭過來吃飯。” 進去一重院落,方是尹靜琬的臥室,吳媽已經為她放好了洗澡水,明香替她在收拾帶回來的一些零碎行李。洗了澡出來,明香已經替她將一些首飾都放回梳妝臺上去了,她坐下梳著頭,忽見那只金懷表放在妝臺上,表蓋上細碎的鉆石在燈下流光溢彩。她知道這只Patek Philippe的懷表價值不菲,他或者是想以此為謝?火車上倉促間沒有細看便收起來了,此時方覺這只表精巧至極,借著燈光,只見里蓋上有一行金色的銘文,就著燈一看,原來是“沛林”二字。這名字有幾分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聽說過,忽聽明香道:“大小姐,許少爺來了。”她心中歡喜,匆忙將表往抽屜里一擱,又對鏡子理了理頭發,方才出去。 許建彰正在花廳里陪尹楚樊說話,天色已經晚下來,廳里開著壁燈,靜琬看見熟悉的身影立在長窗之前,翩然如玉樹臨風,或者是出來走得急了,她心里怦怦直跳,許建彰已經瞧見她,微微頷首一笑,說:“靜琬出了一趟門,倒像是大人了。”靜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