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2
期。” 她心里生出憐憫來,親人的不幸比自己的不幸更令人痛心,那是至親至愛的人,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她知道那種無助,只聽傘外的雨嘩嘩落著,急急地打在地上,冒起一個一個的水泡。傘下一時寂靜無聲。 她輕輕咳了一聲,笨嘴拙舌安慰說:“你不要難過,吉人自有天相。” 他倒是極快振作起來:“謝謝,專家也說過手術后到目前一切都還順利,有望不復發。”忽然問她:“下這么大的雨,你怎么沒帶傘?” 她怨憤不平:“天知道這老天發什么神經!”話音未落,忽然白光一閃,眼前一花,一個霹靂似乎近在眼前,震得她兩耳中的鼓膜都在嗡嗡作響。 他眼疾手快:“小心!” 她跌跌撞撞被他拖開,身后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轟然跌落巨大的枝椏,焦煳的味道傳來,那雷竟然劈在這么近的地方,若是再近一點,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怦怦亂跳,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氣,只覺得心驚rou跳。喃喃自語:“可真不能再胡說八道,不然真的會天打雷劈。”他哧地笑了,她只覺得他笑得那氣流癢癢的拂在耳上,這才突然發現自己還被他緊緊箍在懷中,他身上有好聞的剃須水與煙草的芳香,她從未曾這樣真切地感受過男子的氣息。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兔子在亂竄,臉上一紅掙開去,他也覺察過來,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她不知為何有點訕訕的,“我要回去了。” 他不假思索地遞出手中的傘,“那么這傘你拿著,你這樣淋回去準會生病。” 她又沒了好氣,“哎!今天我生日耶!你別咒我行不行?”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今天你生日?我請你去吃長壽面行不行?” 她脫口答:“當然不行!” 他摸了摸鼻子,“那我正好省下五塊錢。” 哼,臭小子,就知道你是虛情假意,她憑什么要讓他省錢?他成天施那些小恩小惠,哄得同事們全向著他,他天天慷慨解囊地收買人心,她替他省錢做什么?一個念頭一轉,笑容可掬,“我要吃加蛋rou絲面。” 加了荷包蛋后的rou絲面果然好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香!真香!得意洋洋地告訴他:“這附近方圓五里之內的面館我全部吃過,就這一家rou絲最多、最香,面條也最實在!” 果真是實在,一碗荷包蛋鋪rou絲面下肚,胃里滿滿的,心情也似乎好起來。連天公都作美,雨已經細如牛毛,蒙蒙地下著,如霧如煙。碎石小街的石子皆是濕漉漉的,路旁有人賣蘭草花,整條街上都浮動著那幽遠的暗香。他停下買了一把送給她,她歡喜不禁,捧著粲然微笑,“好香!”忍不住問他:“是多少錢一把?” 他說:“便宜,才一毛錢。”她喜滋滋地說:“真奢侈,下次不要了。”他的唇角不禁浮起笑意,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一毛錢可以買很多東西呢。”他輕聲道:“一毛錢可以買來你的快樂,就值得了。”她忍不住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兩旁的路燈亮起來,他發梢上皆是細密的雨珠,像是璀璨的碎星,他的眼睛里也閃爍著星光一樣。 她說:“我mama千辛萬苦將我和jiejie帶大,我知道每一分錢都是血汗,都恨不得掰成兩瓣來花,我知道每一分錢都有它的用處,現在jiejie嫁了人。我也從護校畢業可以掙錢,我就有個愿望,希望有一天可以攢夠了錢,可以買一套房子,有小院的房子,讓mama可以在院子里曬太陽、種花,而不是像現在,擠在潮濕狹小的公寓里,每天陽臺上只能見到三個鐘頭的陽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藏在心里的話,對誰都沒有說過,可是偏偏告訴了他。可是他那樣和氣,就像一個最好的傾聽者,讓她不知不覺娓娓道來。她講了那樣多的話,講了醫院里的笑話,講了同事們的可愛,講了家里細碎的瑣事,她講得眉飛色舞,他聽得津津有味。她最后突然好笑,“哎呀,三塊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他也覺得好笑,卻一本正經向她伸出了手,“方小姐,幸會,我是卓正。卓越的卓,正常的正。”她好笑地與他握手,“又卓越又正常的先生,幸會。”停了一停,她問:“你姓卓?這個姓真特別。”他臉上忽然掠過一絲陰影,“其實我不姓卓。”他坦率地望著她,“我是孤兒院里長大的,我的養母姓卓。前不久……前不久我才見到了我的親生父母,我親生母親姓任。我想我或許也應該姓任。我的父親……他永遠不可能公開承認我的身份。” 她的心里柔柔地劃過刺痛,他向她坦白了最難堪的身世,同情油然而生,他們是同樣沒有父親的孩子。只不過她的父親是早逝,而他卻是父不詳。她脫口問:“你恨你的父親嗎?”他緩緩地說:“恨,當然恨過,尤其是恨他令母親吃了那樣多的苦--可是當真正面對他時,我很快心軟,其實他很可憐。他只是一個孤獨的人,而且他失去了那樣多,遠比他所擁有的要多。”他悵然地注視著她懷中的芳香的蘭草花,“每次我看到他獨自徘徊在那些蘭花叢中,我就會覺得,其實他心里的苦更深。” 她覺得他這樣子,微微的憂郁里帶著不可名狀的哀憫,叫她心里某個角落楚楚生疼。她有意的岔開話去,“你家里養了許多蘭花?你家里是賣花的?” 他怔了一怔,忽然笑起來,“是,我家里是賣花的。”他這樣一笑起來,就仿佛陰霾的云層一掃而空,整個人又光彩明亮起來。 他們又順著街往下走,暈黃的路燈下,絲絲的細雨像是明亮的玻璃絲,千絲萬縷透明閃亮。那捧蘭草花幽幽的香氣氤氤滿懷,有輕風吹來,一點微涼的水汽,卻并不讓人覺得冷。他不知不覺低聲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她左顧右盼,“這里沒有杏花,也沒有楊柳。” 他哈哈大笑起來,“那就是‘沾衣欲濕蘭花雨,吹面不寒電桿風’。” 她打量著街邊的電線桿,也忍俊不禁。 他忽然說:“你哪天休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有杏花楊柳。” 她說:“公園里就有杏花楊柳。” 他立在路燈下,漫天雨絲里整個人亦是熠熠生輝,“不一樣的,公園里只有三五株,那里卻是整個堤上都是杏花與楊柳,杏花如云如霞,楊柳碧玉妝成,舉頭望去只能看見紅的杏花與綠的柳絲遮住天空,就像是仙境一樣。” 她讓他描繪得動心,不由道:“烏池怎么可能有這樣美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烏池也有世外桃源。” 她這才發現,他不僅會施小恩小惠,口齒也伶俐,怪不得哄得那幫同事團團轉。 不過那一天他們講了那樣多的話,似乎快把一輩子的話都要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