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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眩暈,音樂是波瀾壯闊的海洋,他的眼睛卻是無望無際的深淵。她無力再去嘗試俯瞰,只怕會不顧一切縱身一躍——他連連幾個回旋,卻帶她離開喧囂的舞池深處。音樂聲漸漸高亢出最后的華章,她只覺眼前微微一黑,人已經立在花障的陰影里。 他猝然吻下來,收緊的臂膀緊緊束縛著她,不容躲避,不容掙扎。他從來是這樣霸道,熟悉而遙遠的溫暖令她全身發軟,唇上的力道卻在一瞬間再次奪去她的呼吸。他貪婪地汲取著她的氣息,仿佛橫穿大漠瀕臨渴斃的人遇上第一眼甘泉,急切索取毫不顧忌,連呼吸都紊亂急促。 她不要——不要他如此,明明知曉他再度惑于她的美色,她再也無力承受失卻的痛苦,只好不要,不要他這樣對她。如同對待他身畔那些萬紫千紅,偶然憶起便回顧垂憐,哪怕她卑微如同野草,但她已經被他拋棄,從此,她再也不要他的回顧。 她用力一掙,他猝然放了手。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里隱約燃起的火簇,漸漸幽寒如冰,她反倒生出無畏來,直面他鋒銳的眼神。他嘴角牽出一個冷笑,摔開她的手掉頭而去,徑直穿過舞池,消失于歡欣笑語的人群深處。 夜闌人散已經是凌晨三點鐘,慕容夫人說:“年紀大了,真是熬不住,我可要睡去了。素素,這樣晚了,你就在這邊睡吧,免得明天一早還得趕過來。”話說成這樣,素素只得應“是”。慕容夫人一轉臉看到慕容清嶧的身影在門外一晃,忙叫住:“老三,這么晚了你還去哪兒?” 慕容清嶧說:“才剛接了個電話,有事要出去。” 慕容夫人說:“三更半夜的去哪兒?” 慕容清嶧說:“是真的有公事,母親不信,問值班的侍從。”說著就往外走。慕容夫人只得對素素笑一笑,說:“別管他了,你先去睡吧。” 素素上樓去,這睡房她差不多半年沒有進來過了,房間倒還是從前的布置,連她的一雙拖鞋也還放在原來的地方。仆人每日收拾,自然是纖塵不染。她卻知道他也是多日不曾回這房里了,因為床頭上的一只古董鐘,從來是他親自上發條的。那鐘的日期格還停在幾個月以前,他當然有旁的去處。 被上是淡薄熟悉的薰香,床那樣寬大,她習慣性地蜷縮著。剛剛有了幾分睡意,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她取下聽筒,猶未說話,對方軟膩地嬌嗔:“你這沒良心的,你是不是要我等到天亮啊?” 她凄清地笑起來,千瘡百孔的心,連痛都是麻木的了。她輕聲說:“他已經去了,你不用等到天亮。” 等待是永無止境的蒼老,她卻連等待都拒絕了。書房里頂天立地的書架,成千成萬的書冊,用專門的梯臺才可以取到上層的書。書頁里的光陰,比水流還要湍急,書中文字的洄漩,還偶爾濺起浪花。她的心卻幽暗成一口古井,生了浮萍,生了蒙翳,片片蠶食殆盡。春去了,燕子去了,夏遠了,蟬聲稀了。秋盡了,滿地黃花堆積,冬至了,雨聲寒碎。四季并無分別,她是深深庭院的一枝花,無人知曉,斷井頹垣之畔慢慢凋謝,褪盡顏色,漸漸地灰敗,終有一日,不過是化作塵泥。 玉顏憔悴三年,她曾經失去四年,而如今,她再次失去,漫漫又是一年了,只怕——此生已是永遠。 房子那樣敞闊,靜深如幽谷,窸窣的衣聲仿佛是惟一的回音。窗外的寒雨清冷,點滴敲著窗欞。客廳里電話突兀地響起,劃破如水的寂靜,無端端令她一驚。旋即輕輕地嘆喟了一聲,大約又是侍從室打來,通知她必須出席的場合。新姐接了電話,來對她說:“是方小姐的電話呢。” 惟一記得她的,大約只剩牧蘭了。只聽她說了一句:“素素,生辰快樂。”她這才想起來,輕輕“啊呀”一聲。牧蘭說:“我只怕你不在家呢,我請了舞團里幾位舊朋友一塊兒吃飯,你若是有空能不能來,就算我們替你做生日吧。” 一屋子的舊朋友,見她進來紛紛站起來,微笑不語。只有牧蘭迎上來,“我以為你今天是不能來呢。”她微笑說道:“接了你的電話,我才是真的高興。”曉帆笑著說:“哎呀,前一陣子看到報紙上你的照片,簡直認不出來了。你是越來越美——只是瘦了。”這樣一說,旁人也七嘴八舌地問起話來,大家這才熱絡起來。 菊花火鍋滋滋輕響,幽藍火苗輕舔著金色的銅鍋底,隔著氤氳淡薄的白色熱霧,叫素素想起當年舞團里打牙祭吃小館子。也是吃火鍋,自然沒有這么考究,但熱氣騰騰里笑語喧嘩,一如昨日。 曉帆依舊鬧喳喳的性子,“素素,你最沒有良心,老朋友最少聯絡,我們只有偶然從報紙上瞻仰你的芳容。”牧蘭哧地笑出聲來,“素素,別理她,她早說了今天要敲你竹杠。”曉帆笑嘻嘻從手袋里摸出一份報紙,“你瞧,我專門留了下來,照片拍得真是好。” 素素伸手接過,還是維儀出嫁時拍的全家合影。她侍立慕容夫人身后,臉上微有笑意,身畔便是慕容清嶧,難得穿了西式禮服,領結之上是熟悉的面龐,陌生的笑容。這樣雙雙而立,旁人眼里,也是盡善盡美的幸福吧。 牧蘭拿過報紙去,笑著問:“曉帆,你難道還要素素給你簽名不成?”一邊招呼,“鍋子要燒干了啊,快點吃。”一邊端起杯來,“壽星,這一杯可要喝掉。” 素素這才微笑起來,“你們還不知道我?我哪里能喝酒?”曉帆說:“這梅子酒和汽水一樣,哪里能喝得醉人。”牧蘭也笑,“咱們都不是會喝酒的人,只是個替你上壽的熱鬧意思。”旁人也都勸著,素素見盛情難卻,只得淺啜了一口。曉帆端著杯說:“好,我這里也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素素說:“我可真不能喝了。”曉帆咦了一聲,問:“當真我比起牧蘭來,就沒有面子么?” 素素聽她這樣講,只得也喝了半杯。這一開了先例,后面的人自然也都上來敬酒。素素沒有法子,零零碎碎也喝了幾杯。她本來就不會喝酒,只覺得耳赤臉熱,心里跳得厲害。一幫人說笑著吃菜,又另外喝了半碗甜湯,這才覺得心里好過了些。 坐了汽車回去,一下車讓冷風一吹,只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新姐迎出來接過她的手袋,笑逐顏開地說:“三公子來了。” 她怔了一怔,往客廳中望去。家具幽暗的輪廓里清晰襯出他的身影,她的心里似焚起一把火來,胃里灼痛如絞,仿佛適才喝下去的都不是酒,而是腐骨穿心的毒藥。他臉上的神色令她垂下頭去,他的聲音冷硬如石,“任素素,你還肯回來?” 酒意如錘,一錘錘重重落在太陽xue上。那里的血管突突輕跳,像是有尖銳的刺在扎著。他握住她的手腕,疼痛令她輕輕吸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