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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是不敢穿了,老老實實選了一件杏黃緞金銀絲挑繡海棠的短旗袍,又請了豐姨來替我梳頭,淡淡地化了妝,照了鏡子一看,只覺得老氣橫秋的??墒歉赣H那一輩的人最欣賞這種造型,真沒辦法。 不到六點鐘侍從室派了車子來接,說是父親還有一些事情,叫我先到霍家去,他過一會兒就到。我縱有一萬個不愿意,也只有乖乖先上車。好在霍家的霍明友是我的學長,從小認識的,到了霍家之后,和他在一起還不太悶。 父親快八點鐘了才到,他一到就正式開席了?;艏沂抢鲜兰易黠L,俗語說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讀書。霍家幾十年從未曾失勢,架子是十足十,在他們家里,道地的蘇州菜都吃得到,連挑剔的父親都頗為滿意,我更是美美地享受了一頓心怡的菜品。 吃過了飯,父親的心情似乎非常好,因為他竟然提議說:“囡囡,拉段曲子我們聽吧。”我呆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沒帶琴來?!被舨d致勃勃地說:“我們家有一把梵阿鈴。明友,你叫他們拿來給囡囡瞧瞧,要是能用的話,咱們聽囡囡拉一段。” 看樣子勢成騎虎了,我硬著頭皮接過霍明友取來的琴,是一把精巧的斯特拉迪瓦里,霍家的東西,果然件件都是傳世珍品。我試了試音,鬼使神差一般,竟然拉出的一個旋律,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是不聽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家里是嚴禁這個樂曲的。記得有一次陪父親去聽音樂會,到了最后樂團即興加奏了一段,父親當時就變了臉色,只說頭痛,在侍從的簇擁下匆匆退席,令在場的眾多新聞記者第二天大大地捕風捉影了一番,猜測父親的身體狀態云云。 我望過去時,父親的臉色果然已經變了,可是他很快便若無其事了,甚至還對我笑了笑,說:“這曲子好,就拉這個吧?!?/br> 我在詫異之下惟有遵命,雖然因為疏于練習,開頭一段拉得生硬無比,可是越到后面,越是流暢起來——再說在場的又沒有行家,我大大方方地拉了兩段,一樣大家都拍手叫好。父親卻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向雷伯伯耳語了一句,雷伯伯就走開了。我心里覺得有些怪怪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總預感有事要發生。 晚宴后頭接著是一個小型的酒會,父親和一群伯伯們談事情去了,我一個人溜到了霍家的蘭花房里?;艏业奶m花房除了比雙橋官邸的蘭花房稍稍遜色之外,實在可以在烏池稱得上屈指可數。我記得他們這里有一盆“天麗”,比雙橋官邸的那幾盆都要好?,F在正是墨蘭的花季,說不定有眼??梢钥吹健?/br> 蘭花房里有暈黃的燈光,真掃興,說不定又會遇上幾個附庸風雅的伯伯正在這里“對花品茗”。轉過扶桑組成的疏疏的花障,目光所及,正是在那盆“天麗”前,有個人楚楚而立,似在賞花。她聽到腳步聲,驀然轉過身來,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白衣勝雪,人幽如蘭。 她只是站在那里,那種入骨入髓的美麗,卻幾乎令我無法正視。在她的身后,全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名貴的蘭花,可是她在眾蘭的環繞中,更加美得璀璨奪目。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的人。縱然歲月也在她的臉上留下過痕跡,但當她終于對著我淺淺而笑時,浮上我心際的,竟然只有一句:“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她的聲音也非常的婉轉輕盈,只是有些許怯意似的,“你是囡囡?” 我喃喃地問:“你是誰?” 她低低地答:“我叫任縈縈?!?/br> 任縈縈? 我迷茫地看著她。 “任素素是我表姐。” 任素素! 我喃喃地問:“我mama是你的表姐?” 她似乎吁了口氣,“是的,你mama是我表姐?!?/br> 我像一個傻瓜一樣地看著她,張口結舌。她舉起手來,全身仿佛有煙霞籠罩,我眩目地看著她的手,她的手白得像透明一樣。她是真實存在的嗎?她真的是人嗎?她是不是蘭花仙子?我聽到她的聲音:“天麗開了,真是美麗。雙橋花房里的那株‘關山’今年開花了嗎?” 我呆呆的,本能地回答她:“還沒有。今年也許不開花了?!?/br>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那聲音真如洞簫鳳吟,她臉上的表情卻是茫然無依的,那種迷惘的樣子,令人不忍再顧,她低低地呢喃:“是啊,今年也許不開花了……” 我正想問她,突然聽到霍明友在叫我的乳名:“囡囡!” 我回頭應道:“在這里。” 霍明友走進來,說我:“古靈精怪的,又一個人藏起來?!?/br> 我嘟起嘴,說:“誰說我一個人在這里,這里還有……”我轉過身來,卻愣住了,在那盆開得正好的“天麗”前,空氣里依然氤氳著蘭花的香氣,可是蘭花前的人呢? 那位白衣飄飄的蘭花仙女呢?怎么不見了?!我張口結舌。莫非真的遇上仙子了? 霍明友哈哈大笑,“還有誰在這里?怪不得穆釋揚說你是個小怪物,你真是越大越調皮!” 我苦笑了一下,他說:“出去吧?!蔽腋叱龌ǚ?,樂隊還在奏著音樂。他紳士地彎一彎腰,“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我白他一眼,將手交到他手中。音樂是一支狐步,隨著旋律轉了幾個圈,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咦”了一聲?;裘饔涯菢泳鞯娜耍R上就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他倒只是笑了笑,“你認識?” 我搖頭說:“不認識?!蔽伊粜牡?,他身邊談笑的幾個人都是我們家的世交子弟,時不時發出一陣陣笑聲,已然是很熟稔的樣子。霍明友卻只是微笑問我:“你做什么老盯著他看?” 我又白了他一眼,說:“難得看見一個生面孔,我多看兩眼不行?。俊彼蝗煌O挛璨?,說:“那好,我來介紹你們認識。”我只好任由他拖著手走過去,只在心里哀嘆。果然,卓正一看到我,就詫異地揚起眉,但他并沒有出聲?;裘饔岩呀浾f:“來,卓正,認識一下我們的慕容大小姐。囡囡,這一位是卓副艦長?!?/br> 他伸出手來跟我握,“幸會?!蔽乙部吞椎卣f:“幸會?!彼哪抗饩季加猩?,我心里不知為什么有點心虛。幾位世兄都跟我說話:“囡囡,今天琴拉得不錯啊?!蔽覅s只是盯著卓正,他坦然地看著我。最后他終于問:“慕容小姐,可以請你跳舞嗎?” 我點了點頭,我們兩個走下舞池去。老實說,他的舞跳得真不壞,說不定這一點也是像父親,聲色犬馬,樣樣精通。我們配合得很默契,舞池里的人紛紛矚目,真是大大地出了一番風頭。一曲既終,他說:“跟我來。”拖著我的手繞過薔薇花架往后去,真是霸道。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