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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我的商隊是無辜的,客棧的百姓是無辜的,漓江的艄公是無辜的——真正最不無辜的人是你,不管你以前遭遇過什么,現在你所作所為,都跟‘無辜’二字再無關系了。”少女直直地盯住他,眼睛里仿佛也放著兩口大鍋,咕嘟咕嘟地煮著某種欲望:“你就不愧疚嗎?是你害死了他們,你居然還有臉活在世上?”“所以呢?”彭彧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那我應該怎樣?一頭撞死在這里以死謝罪?抱歉啊,我可不是那種人,我商隊十二口人的性命都加在我身上,我活著還來不及,哪顧得上死?我不但要活著,還要活得比以前更好,省得讓他們失望,更省得讓某些小人得了志!”他眼睛里也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跳動,卻跟那少女截然不同,好像是兩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他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所以你跟我浪費口舌是想做什么呢?拖延時間嗎?好讓你那傀儡大軍和蠱蟲大軍趁虛而入?”少女好像被他戳穿了心事,到底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面容變得格外扭曲,嘴唇幾乎被自己咬破了。“我也真是可憐你,”彭彧用余光不著痕跡地四下一瞟,“別人找幫手都是找人,找朋友,你呢?就只能跟這些毒物為伍,因為只有沒思想的蟲子才會聽命于你,只有死人才不會背叛,是不是?我記得三年前你還有幾個……”“閉嘴!”少女急不可耐地打斷了他,幾乎要支楞起渾身的毒刺把面前這個男人扎成篩子,“不準再說了,不準說!”隨著她這一聲尖叫,四面八方齊齊“嗡”地一響,無數蠱蟲仿佛不懼龍威與麒麟角,鋪天蓋地地朝眾人席卷而來,同時彭彧余光瞥到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瞬間頭皮一炸,幾乎是下意識地拽住李祎的胳膊猛地一扯——那只傀儡似乎與眾不同,無聲無息地從背后接近了李祎,他感覺到身后破風之聲便欲躲開,誰料被彭彧沒輕沒重地一拉,整個人瞬間失了平衡往前栽去,踉蹌一步勉強站穩,便見那人似乎是用身體擋在了傀儡面前,原本該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擊重重落在了他背上。彭彧只覺自己肩背一線生生被砸了進去,好像后背撞上前心,一干內臟悉數被壓扁了,他克制不住地悶哼一聲,因為痛覺遲鈍,那感覺反而非常奇怪,膝蓋沒由來地打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李祎連忙接住了他,同時看向偷襲的傀儡,正欲抬手催動法術,忽聽彭彧低喝道:“楊刀!”即將招出的風刃驀一偏,從傀儡脖頸處轉移到了胸口,將它整只掀飛出去,胸前留下了一道駭人的溝壑。九淵的冰緊隨而至,將那傀儡雙腳凍結在原地,使其再無法行動。彭彧彎下腰咳嗽了兩聲,覺得一邊胳膊好像不能動了,正在這時無數蠱蟲向他包圍過來,翅膀嗡嗡的振動聲落在他耳邊,無端引起內心一陣煩悶,好像一簇火苗點燃了油鍋,“砰”地一聲爆裂開來——“滾開!”他耳朵上的玉耳扣在一瞬間變成了血一樣的紅色,鮮艷得仿佛行將滴落。隨著那一聲破了音的厲喝,周遭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波及了開去,所有靠近的蠱蟲齊刷刷被掀飛,所有靠近的傀儡摔了個仰面朝天,連兩條龍都不得已后退一步,險些沒有站穩。再看那巫族少女就更慘了,和傀儡蠱蟲之間的聯系竟被這一下生生斬斷,她整個人斷線風箏似的摔出,后背撞在樹上,連吭都來不及吭一聲,腦袋一歪直接暈了過去。她腰間別著的什么東西因此掉落,是個二寸長的琉璃小瓶,磕在一塊石頭上,“咔”一聲輕響碎成了兩截。被掀飛的蠱蟲竟然就這樣蹬了腿,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李祎連忙拉起屏障將眾人護在其中以免被埋個正著,只見那些蠱蟲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四腳朝天抽搐兩下,再不動了。一干傀儡失去了控制,齊刷刷停止動作,紛紛以各式各樣的詭異姿勢僵在原地。幾人面面相覷,同時將視線投向“罪魁禍首”彭少爺,眼神變得格外復雜。與此同時紅豆高鳴一聲,猛地向煮著毒的大鍋飛去,接近之時雙翅收斂,倏一下從火堆里鉆過,朱雀翎瞬間附著在它身上,刺眼紅光頃刻大盛,伴隨著清越的長鳴刺破密林,遙遙向更遠處散去。九霄之上的仙君殿內,邊崇仙長負手而立,他遠眺人間,眉頭微微擰著,將那副永遠“溫文爾雅”的偽裝輕輕揭開了一個角。“剛才那異動是怎么回事?”身邊的小仙恭恭敬敬地端著手,落后他半個身位,小心翼翼地問道。“新的朱雀神要出山了,兩千年后應該可以順利接任——不過我想你問的肯定不是這個。”邊崇捻了捻手指,自言自語似的說,“這異動有點熟悉啊,當年麒麟現世、騰蛇升空,似乎就出過這樣的異動,難道是那一位……”他沒有理會身后小仙滿臉的疑惑,自顧自地說:“但怎么可能呢,天界誰人不曉坤君已殞,死得連個渣都不剩了,除一雙眼睛落在了問閑身上……唔。”他目光微微一動:“難不成神也能入輪回?那個凡人還不僅僅是問閑轉世嗎?若真這樣的話……”邊崇倏地轉身,沖那小仙一招手:“走,隨我立刻上報天聽!”赤紅的朱鳥在火焰中身形抽長,逐漸長到一人多高,尾翎拖地,雙翼拍打激蕩起炙熱的狂風,高亢的雀唳沖破一切阻礙,不消片刻,云端之上便傳來回響。三只同樣赤紅的大鳥自天邊遠掠而來,落地化作一男二女,皆紅衣黑發,為首的男人單膝跪地朝紅豆一抱拳:“吾名朱燼,救駕來……遲。”他余光掃到四下一片狼藉,頓時眼皮狂跳起來,心下暗叫不好。“你這遲了可不止一星半點。”紅豆合起雙翅,第一次口吐人言,是個清秀的男聲,帶著一點未脫的少年音,他化作人形沖到彭彧面前,十分擔憂地喚了一聲。彭彧勉強聚集起行將渙散的神智,將模糊的視線定格在對方臉上,只見他的人形也跟他的聲音一樣干凈俊秀,忍不住笑說:“你……你化形了。”“還管我,”紅豆滿臉憂色,輕輕扶住他的肩膀,“你自己怎么樣?”“不……不要緊。”彭彧說著,似乎是想證明自己真的不要緊,還撐著膝蓋試圖站起,誰料半邊身子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肩背傳來持續的鈍痛,他整個人一歪,險些栽倒在地。“站都站不起來了還說不要緊!”李祎搶在紅豆之前將他接了個滿懷,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窩,輕輕揭開他后脊的衣服,只見一道手臂粗的砸傷延伸下去,傷處青紅透紫,皮膚竟已開始有潰爛的跡象。“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