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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好的,誰料下一刻彭彧便伸手緊緊抓住了船舷,方才還輕松的表情倏地褪了個一干二凈。他垂下眼說:“怪我嘴欠,我當時要不說那句話,就什么都不會發生,我現在想想,夢里都想回去掐死我自己。”“我覺得他們的靈藥實在新鮮,就隨口玩笑說‘你們有這么好的藥拿出去賣多好,即能賺到錢又能造福別人,經常進出山林的人一定很樂意買’,還說‘如果你們想賣,我一定第一個花高價購買,有多少我要多少,來者不拒’。”李祎眉尖一動,覺得這話似乎有哪里不妥,可仔細想想好像又沒有哪里不妥。彭彧:“我那時候也真是太天真,以為世上沒有什么‘錢’解決不了的東西,即便有也只能是錢不夠多。誰料他們那個巫族就真的那樣封閉,幾乎不與外人有什么交易往來——我話一出口他們的表情就變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尤其那個小姑娘,那眼神我真的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瞬間就感覺自己可能闖了禍,丁大哥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把這茬給揭了過去,要我們每個人當著他們的面把藥丸吞了,又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那片樹林,在一個岔口跟他們分別。”“我問丁大哥他們為什么要以那種眼神看我,他說他們可能覺得我們太貪心,或者覺得那藥流傳開來,任何人在山林里暢行無阻,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認為我們是想對他們不利。”“天地可鑒我真的沒有那意思,”彭彧在自己額頭抹了一把,“丁大哥又說巫人記仇,雖然分別時他們什么都沒說,還客客氣氣地跟我們道了別——他說我們不能再待了,得趕緊走,于是商隊連夜趕路,跑出去了很遠。”他再次深呼吸:“那時正值雨季,路況不好,我們走走停停,但也遠離了楚地千里,一直過了江。丁大哥說過江以后應該就沒什么危險了,我們全都疲憊不堪,隨便找了個客棧就住進去。”“我們上午住店,一直到黃昏都平安無事,我便放松警惕,還嘲笑丁大哥小題大做,可誰知道等一入了夜……”他說到這里整個人緊繃起來,李祎明顯感到他眼里透出驚恐,甚至呼吸都凌亂了幾分:“入了夜我們睡得正香,突然不知有誰慘叫了一聲,我驚醒之后因為屋子里沒掌燈,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聽到有什么東西朝我爬過來,像是無數細小爪子刮擦過地板的聲音,密密麻麻,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第57章漓影(三)彭彧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我當時害怕極了,只能聽到四面八方都是那聲音,卻看不見到底有多少。我待在原地不敢動,直到丁大哥破窗進來把我救走,我才知道整個客棧到處是他們的蠱蟲。”“那天下雨,客棧生意不錯,避雨住店的人很多,我們也正是因為這個才住下來的,想著這么多人他們總會有所顧忌吧?誰成想他們為了堵我們,竟然無差別地放蟲,那個慘相我根本形容不來。”李祎忍不住插了句嘴:“客棧的人全死了?”彭彧:“全死了,有二十來個男女老少,尸體躺了一地,商隊也死得七七八八,最后只有我、丁大哥和另外兩個兄弟逃了出去,那兩個兄弟其中一個還挨了咬,沒跑出多遠也咽了氣。”他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臉上血色又淡出幾分,好像需要調動全身的力氣才能將這段血淋淋的往事從記憶深處抓取出來,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他稍稍緩和了一下情緒,盡可能平鋪直敘地說:“丁大哥機靈,走的時候把商隊裝藥的包裹帶上了,里面有彭家自制的解毒丹,雖然對付那些巫毒不太好使,但到底能起到一些作用。”“我們三個一路跑,他們在后面一路追,我都不知道我們跑出了多遠,最后一個兄弟也死了,我跟丁大哥都受了傷,解毒丹又只剩下一顆,不管誰吃了,另一個恐怕都堅持不到天亮。”他把視線投向江面,聲音微微地小了下去:“當然,你現在還能看到我,也知道最后一顆藥是進了誰的肚子。我們終于逃出了楚境,放出信號彈引來最近的彭家護衛,我得救了,但丁大哥因為毒傷過重,還是……”“后來發生了什么我就不大記得了,只知道自己被送到濟人堂,才堪堪撿回一條命來。那只商隊號‘丁未’,除了領隊人,其他兄弟連尸骨都沒能留下。從那之后我令經過巫族活動范圍的彭家商隊全部改道繞行,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丁未這支商隊也就此空缺下來,到現在都沒有填補。”李祎神情復雜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該如何安慰。彭彧:“我不知該怎樣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去撫慰他們的親人,商隊的、客棧的。之后又去告官,想給他們討還一個說法,可我幾乎把能告的都告了一個遍,他們收了錢答應我一定會查,可我每次讓人去打聽他們都說‘已經派人出去了’、‘已經找到蹤跡了’,再問便搪塞你說不要急,最后索性推脫說林子里毒物密布,他們進不去,抓不到人。”“我能有什么辦法,”他苦笑一聲,“逝者已矣,我總不能讓活著的人再去為他們涉險。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一來二去已經過去三年,誰還記得。”潛岳始終在一旁擔憂地看著他,這會兒終于忍不住插話:“少爺……”彭彧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那之后我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緩過勁兒來,傷好以后就一直待在彭宅也不想出去,南下之類的就更不要再提……如果不是你來,我想我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再涉足南方。”他伸手往前遙遙一指:“這里離他們的地盤已經很近了,你看那些山,很可能就有他們的足跡。”李祎看他半晌,突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指,只覺那指尖的溫度好像冬日的漓江水一樣冷,他心中有千頭萬緒卻抓不住一個線頭,舌頭抬落再三,終于還是只說出一句:“有我在。”彭彧微微一怔,隨即嘴角勉強翹起了一點:“你這是在安慰我嗎?多謝。”李祎有些尷尬地放開手,別開視線輕咳一聲,扯回正題:“所以你能不能回想起來,三年前那些蠱蟲和昨晚你在水里看到的,可能是同一種嗎?”他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彭彧,后者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支吾說:“我不太清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們之前cao縱的蠱蟲會飛,不然也不可能一路追了我們那么久。”李祎疑惑說:“不清楚?你被那蟲子咬過,怎么會不知道它長什么樣子?總能大致……”“等等等等,”彭彧突然打斷他,“我什么時候說我被蠱蟲咬過?咬我跟丁大哥的是蛇蠱,不是蟲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