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8
不知是何滋味。以前父親教導他,不要隨便同情別人,那些人不是因為命苦,而是自己不爭氣,活不出個人樣兒來。可現在他卻發現父親這話并不全對,就眼前的這些人,他們抵抗不了蟲病的侵害,平白無故送了性命,活成現在這樣,難道也是他們的錯嗎?彭家的商隊之所以在陳家村有個落腳點,就是因為曾經的陳家村還算富裕,如果沒有那些害人的蟲,村民會不會還和以前一樣辛勤勞作,平庸卻快樂地活一輩子?是否還會在商隊離開時熱情地送上一把并不值錢的心意?他忽然有些迷茫,這些人跟自己非親非故,他沒有義務幫他們。可如果就這么走了,豈非等于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就像面前這孩子,也許明天早上起來時,她就已變成了和她父母一樣冷冰冰的尸體。他低聲嘟囔了一句什么,還是拿出周淮給的那張藥方,走向中年男人遞了過去。一番解釋后男人詫異地看了看他,接過方子,卻只掃一眼便還了回來。彭彧不明所以,那男人道:“算了吧,我們不識字,給我們也看不懂。就算能看懂,我們上哪里找藥去?一紙藥方……還不如給自己刨個坑等死來得快。”彭彧愣住了。他想得果然還是太簡單,這藥方對村民們來說,就像荒漠里即將渴死的人找到了一箱金子,再珍貴,能比得上一杯一文不值的救命水嗎?他走回李祎身邊,喃喃道:“早知道……我就讓商隊把藥材也一起拉上了。”“沒用的。”李祎神色平靜地搖了搖頭,“那些藥材或許夠救一個村子的人,可能救活方圓數百里所有的城池嗎?你能保證藥材在路上絲毫不變質嗎?你能保證變質了的藥材還是救人的藥而不是害人的嗎?”彭彧喉結艱難地滑動了兩下:“所以你讓我只送藥方,還不能說是從哪里流出來的……你早都料到了現在這種情況?”李祎沒答,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聽天由命吧。”三人到底還是進了陳家村。其實除了那副藥方,他們也帶了兩包配好的藥材上路,以備不時之需。這會兒他們商量一番,還是決定拿出其中一包,召集來村里所有十六歲以下的孩子,也包括之前那個小女孩,把藥煎了給他們分著喝。一副藥最多煎三次,三次之后蟲也應該排清了。可這喝藥的人多,就得多加水,加了水稀釋,藥效就會減弱。這幾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倒當真要向李祎說得那樣——聽天由命了。五個孩子圍在大鍋旁,懵懵懂懂地看著婆婆給他們盛藥。孩子里最小的三歲,最大的十五,個個臉色憔悴,帶著股營養不良的天真勁兒。婆婆是村里僅剩的一位尚且健朗的老人,有些威望,給孩子們盛完了藥,又給彭彧一行三人做了晚飯。偌大一個村子,所剩不過三十來人。說是頓晚飯,不過是些糲米糟糠,清湯寡水,看著是挺多,實際上只能勉強填了個底兒。對于龍王來說,更是還不夠塞牙縫的。李祎覺得自己也真是憋屈,剛掉到彭家那幾天,因為頭腦昏沉精神不濟,吃不下什么東西。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又沒東西可吃。他到底是條龍,不是那些辟谷的道士,整天東一點西一點杯水車薪地墊,他哪受得了呢。什么時候能回冼州,他忽然有點不想干了,吃都吃不飽還讓他賣力,他圖什么?三人草草解決了晚飯,天也已經黑透,估摸著快到陳州開城門的時候,便再次乘馬車直抵城樓之下。潛岳也沒吃飽,趕車趕得都不帶勁了。為了防止出現意外馬驚,她把馬兒拴得更遠了些。彭彧提著那盞“亮瞎眼”油燈,舉起來往四周照了照,看到城墻根下貼著什么四四方方的東西,撿起來一看——一本小黃書,估計是那天商隊遺落以后被風刮過來的。他嘴角一抽當下就要撇掉,被李祎眼疾手快地攔下:“別扔,興許有用。”一本小黃書能有什么用?給鬼看嗎?龍王說拿著他就只好拿著,又往上照了照,看到陳州那破破爛爛的匾額,跟冼州那塊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止。這匾額不知多久沒修繕過,木頭都快爛完,邊緣狗啃似的參差不齊,就剩“陳州”倆字尚且清楚。有風一過,這匾就吱吱嘎嘎地亂響,也不知什么時候就要壽終正寢。彭彧尋思著,這破匾遲早得掉下來。李祎倚在一邊等城門打開,既然這城門自己會開,那他就懶得浪費符紙和力氣了。聽陳家村的村民說,其實城門打開以后也不會出來什么妖魔鬼怪,頂多是怪風和不好的氣味,好像那些東西都被某種力量困在城中,只能在城墻里頭撲騰,沒辦法出來害人。這也正是他們至今還敢住在這里沒有搬走的原因。李祎已大致有了計較,從懷里摸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符紙,里面包著一枚騰蛇鱗。他捏起那鱗放在鼻端嗅了嗅,算是記住了這味道。亥時一到,城門果然如期而開。李祎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爺拽過來拉到自己身后,瞇著龍目朝城門打量。厚重的城門年久失修,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聲,腐臭的風便從那門縫鉆出來,刺耳得宛如尖叫。龍王當下捂住鼻子,差點被熏了個跟頭。這味道,得死了多少人?比那天的蟲群難聞十倍不止。彭彧也被惡心得直翻白眼,手里的油燈被風吹得左搖右擺,光線瞬間不穩定起來。他躲在龍王身后,可惜龍王那身板過于單薄了些,并不能擋風。等到城門徹底洞開,彭彧身上的雞皮疙瘩已經掉了三層。這大夏天的,他竟沒由來覺得有些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可那城門打開以后就沒了動靜,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連蟲鳴和鳥撲棱翅膀的聲音都沒有。由于視力所限,彭彧能看到的范圍也就只有油燈照亮的那么點,往更遠處是了無差別的黑,實在讓人有點……發怵。不過彭家人腦子都不太正常,彭少爺的腦回路就十分清奇,他發了怵不但不往后躲,還邁步就向前走去。李祎一把拉住他:“你干嘛去?”“唔,我給你探探路。”明燈似的龍目里頓時露出幾分質疑,心說這人在晚上自己都是個半瞎,還探路?到底是探路還是送死呢?是嫌帶來那袋紙錢不給自己用虧得慌么?于是龍王攥住他的腕子說:“用不著,你跟著我。”彭彧只好從善如流,而潛岳落在了最后。三人朝那黑洞洞的城門走去,唯一的照明就是盞油燈,雖然是“亮瞎眼”牌,在此時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腥臭的風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城里刮出來,彭彧心說等自己回去非得從里到外從上到下洗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