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一股腦地往上沖，把他的理智沖得七零八散，整個人變得神昏腦脹，不知道今夕何夕。等他回過神來時，人已經(jīng)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那個男孩事后感謝了他，也表達(dá)了歉意，打人的一方也給予了賠償。但謝潤琢還是因為打架斗毆而在檔案上留下污點，并因此而讓自己有了失明的潛在威脅。

他從沒想過，復(fù)發(fā)的那一天會來的這么快。明明他以為不會有這么一天的。

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一句世事無常。

臨近春節(jié)，謝潤琢開始長期地待在苦檸的休息室里不回家，一直在補課的謝潤鈺起初完全不知情，還是后來聽徐璇說才知道這件事，當(dāng)天晚上下了課他就往苦檸跑。

苦檸已經(jīng)關(guān)門，但繞到后面去，能看見休息室的燈是亮的。因為前段時間經(jīng)常來幫忙，徐璇就也給了他一把備用鑰匙。謝潤鈺拿著鑰匙打開了門，慢慢地走到休息室門口。

微黃的光透過門縫泄出來，他敲了兩下門，沒有聽到有人應(yīng)答，便伸手扭開了門把。

休息室不大，剛好夠放下一張桌子和一條長沙發(fā)，謝潤鈺一眼就看見沙發(fā)上放著的被子。謝潤琢坐在桌前，可能是因為太困了，他竟然低著頭睡著了，手里還拿著筆。

謝潤琢的頭猛地往下一點，謝潤鈺連忙跑過去伸出自己的胳膊，沒讓謝潤琢的下巴磕在桌上。

他抽出那支筆放到一邊，又小心翼翼地摘下謝潤琢的眼鏡，湊過去叫他：“哥，困了回家里睡，好不好？”

謝潤琢大抵是困狠了，迷迷瞪瞪地?fù)u了搖頭。沒了眼鏡，他看什么都像是加了一米厚的馬賽克濾鏡。

為了能看清謝潤鈺的臉，謝潤琢往前傾了傾身子，于是手就那樣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謝潤鈺的肩膀，鼻尖貼著他的。

這是一個適合接吻的動作。

但謝潤琢只是在確認(rèn)了他的確就是謝潤鈺后，身體就往后一垂，人軟軟地癱了下去。

謝潤鈺心道不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這才發(fā)現(xiàn)謝潤琢是發(fā)燒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謝潤琢生病，這下更是慌得不行，手忙腳亂地拿手機給陳曼打電話，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件還算厚實的衣服往謝潤琢身上套。

他帶著謝潤琢到外面等，陳曼不一會兒就開車趕來，看了看謝潤琢的樣子，又皺著眉摸了下他的額頭，從謝潤鈺懷里拉過他，讓謝潤琢躺在了后座上。

“媽，哥以前沒有發(fā)過燒，這次是不是因為天氣冷，他又穿少了？”

陳曼漫不經(jīng)心地把車門關(guān)上，聞言抿了下嘴：“可能吧。”

她之所以這樣不確定，是因為謝潤琢在國外治療眼睛時，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的。

突然發(fā)燒，反復(fù)無常，剛剛退下去，一個晚上就能燒回來，大腦是混沌的，聽不清任何人講話，只會念一個名字，潤鈺。

謝潤琢說，他答應(yīng)了謝潤鈺要在功課結(jié)束后就回家，他不想食言。

醫(yī)生也只能采取保守治療觀察情況，采取可以斬草除根的手術(shù)又無疑是在鋼絲上走路，陳曼拗不過謝潤琢，只好帶著他回去。

那之后謝潤琢就戴上了眼鏡，也沒再出現(xiàn)過發(fā)燒，視野不清楚的情況。

難道這一次，是舊病復(fù)發(fā)？

檢查結(jié)果要第二天才能出，現(xiàn)在只能給謝潤琢打普通的退燒藥。陳曼拿著繳費單走到兩個孩子跟前。

謝潤鈺這幾天也是被學(xué)習(xí)壓力拖得精神不大好，這會兒只是掐著自己的手心讓自己強打精神。陳曼蹲在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頭。

“潤鈺，你先回家，這里有我就行了。”

“可是……”

“明天你還要上課，你哥哥不會希望你因為他而耽誤課程的。”

謝潤鈺噤聲，半響才點了點頭，站起來拉起衣領(lǐng)往外走。

冷風(fēng)直往臉上撲，他回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陳曼低著頭捂住眼睛的樣子。

為什么感覺，她在哭？

他們這屆高三比上一屆多休息了兩天，作業(yè)也多了一倍，謝潤鈺一聽到“放學(xué)”兩個字就撈起書包往外沖，只想著回家去看看，看謝潤鈺病好的怎么樣了。

他氣喘吁吁地跑回去，屋里空蕩蕩的。謝竹行又一次踏上了出差的路，而陳曼向來工作無定數(shù)，有時是帶高三，有時是去其他省的學(xué)校考察交流，現(xiàn)在也是不在家里。

他找出手機撥電話，給謝潤琢打，是對方已關(guān)機，給陳曼打也是如此。他覺得奇怪，就留了個語音留言，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他覺得，他們可能是還在醫(yī)院沒有回來，或者是手機沒電了。然而直到他等到傍晚，手機上都沒有多出一個未接電話。他下了樓，看見徐璇站在廚房里，正在從冰箱里拿東西。

“徐璇姐？”

“你醒了啊。”徐璇回頭看他，“你父母有事，你哥擔(dān)心晚上沒人給你做飯，叫我過來給你準(zhǔn)備晚餐。”

謝潤鈺只覺得趴在桌上睡了幾個小時的覺讓他的頭非常疼，他揉著額角，說道：“那他呢？”

“他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來的。”徐璇放下手里的番茄醬，“他出去了。”

“出去？什么意思？”

“出國，他出國了。”

“為什么？”謝潤鈺愣住，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再過幾天就是春節(jié)，他為什么會出國？”

“我不知道，這是他的決定，我只負(fù)責(zé)轉(zhuǎn)達(dá)。潤鈺，你哥哥讓你好好考慮一下以后要做什么這個問題。”

去什么大學(xué)，學(xué)什么專業(yè)，做什么工作。

不要為了別人輕易更改自己的想法，也不要為了別人強迫自己去做并不熱愛的事。

譬如，陪謝潤琢一起看書，到苦檸去幫忙，為了能和謝潤琢有共同話題，拼命地去嚼完全陌生的書籍，不再去體育館打球，不再和以前的朋友廝混。

他不該為了一個人，而犧牲掉自己其他的所有。沒有誰是為了另一個人而生，他理應(yīng)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去照搬別人的愛好，安在自己頭上。

“潤鈺，他說對不起。”徐璇還在說，“他說他很抱歉，那個約定，還有他答應(yīng)的事情，要全部作廢了。”

“為什么？！”謝潤鈺沖著她吼，“你在騙我，徐璇姐，你在騙我。”

“我沒有。”

“不可能。”

下午時下了小雪，江水一片白茫茫，能看見停泊在岸邊的船只都被凍了一層霜，到處一片冬景。

謝潤鈺此時站在客廳里，因坐了一下午而凍得冰涼的腿腳失去了知覺，他撐住墻面，抬起頭直視徐璇。徐璇也看著他，面色沒有絲毫做賊心虛的樣子。

她的確沒有撒謊。

謝潤鈺覺得自己像是掉進(jìn)了一個無盡的深淵，哪兒哪兒都沒落腳點，失重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也許是睡了半天剛醒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