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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老四躋拉著鞋,從屋里躥了出來,手里可還沒忘他那一桿走到哪里都拎著的旱煙槍。人家能掐會算的半仙兒手里都舉個招魂幡子啥的,就只有咱豐四爺,每每在后脖梗子那里杵一桿煙槍。紅姑奶奶系好衣襟,扎好腰帶,一腳邁出門坷垃還一邊兒攏著頭發(fā),牙上叼著一根紅頭繩,將頭發(fā)在腦后利落地挽起一個髻子,用頭繩扎牢靠。頃刻之間,山腳下,隆隆的炮聲響起,腳下的大地震顫起來,地動山搖,整座山仿佛隨時會從芯兒里崩塌淪陷。半山腰騰起一團(tuán)一團(tuán)蘑菇云樣的炙焰,火苗瞬間吞噬四周的草木,烈風(fēng)之中愈燒愈旺,柱狀的黑煙卷裹彌漫,迸碎的巖石和枯木草屑漫天咆哮。一顆炮彈自山腳下呼嘯而來,轟塌了寨門口剛剛修竣的那座碉樓。又一顆炮彈向另一方向呼嘯而過,夷平了一排土坯房,張藝興和大掌柜的新房眼看著就歇菜了。山下敵軍的陣地寸寸前推,步步緊逼。馬家軍是看準(zhǔn)了土匪們槍法好,卻沒有炮,因此根本不上騎兵近戰(zhàn)硬拼,而是直接用重武器轟山,將山寨夷為平地。再這么轟下去,整座野馬山都要被削掉一層蓋子。下一個淪陷的是寨門一側(cè)的小山峁,張藝興每日練功的清凈地方,被兩顆炮彈炸碎,土石崩塌下來,直接埋住了半個場院,躲閃不及的幾個伙計被直接活埋,黃土遮天蔽日。恰在這時,滾滾濃煙之中,四散迸飛的碎石之后,甩出一根結(jié)實(shí)的藤條,如蛟龍出澗,長蛇飛舞,輕盈而熟悉的身影蕩著藤蔓,硝煙火石之中一躍而出!玉容之上鳳目凜然,半空之中長發(fā)紛卷。青煙迷霧內(nèi)隱隱可見,一只火鳳張開雙翼,掠空而來。四下里的火舌仿佛就要舔上小鳳兒的發(fā)梢和羽翼,將少年吞噬,卻追逐不上這一枚迅捷靈動的幻影,只能眼睜睜在他身后張牙舞爪,咬牙切齒。大掌柜大吼一聲:“張藝興!”少年細(xì)目之內(nèi)睛光一閃,瞥見男人,腳尖飛踏空中翻滾的一塊巖石,彩鳳追云式,撲進(jìn)大掌柜懷中。胸膛撞上了胸膛,各自的手指緊緊薅住對方的衣領(lǐng)。大掌柜的兩只大手抱住張藝興的小腦袋撕扯,指力都快要將小腦殼揉碎,低聲罵道:“你他娘的跑哪兒去了?!老子叫你不要亂跑!!!”張藝興趕忙說道:“后山南麓有人攻上來了!”“看清楚是啥人么?”“看不清,不像治安團(tuán),也不是馬家軍的大頭兵!長槍短槍,沒有馬,來的很多!”男人面色陰沉,還沒有張口,張藝興已經(jīng)卸劍在手,目光堅定,緊隨大掌柜左右。那架勢就是要與男人并肩作戰(zhàn),與山寨共存共亡。這時,山下幸存的幾個崗哨,個個頭上身上都帶著傷淌著血,逃進(jìn)寨子來。沒有好消息。重炮之后是馬家軍最剽悍的第二師精騎兵團(tuán)。這王牌師團(tuán)可不是馬大師長領(lǐng)銜的那個大煙鬼師,而是當(dāng)年馬云芳在甘南、川北,與四川軍閥劉志勛掐架時所用之精銳部隊,可謂戰(zhàn)功赫赫。派這樣一只在關(guān)內(nèi)打軍閥、拼紅匪的隊伍,跑到關(guān)外來剿土匪,純粹是殺雞祭出牛刀。當(dāng)然,野馬山大掌柜絕對不是一只蔫得沒有反抗能力的雞。可馬大帥這一次的歇斯底里,著實(shí)出人意料,看來是不僅要一血玉門關(guān)之恥,還要為自家兄弟所受之辱報仇泄憤!孫紅雷的兩枚招子緩緩瞇成了一條線,眼眶通紅,瞳仁之中映著漫山遍野的熊熊火光,這時轉(zhuǎn)頭問道:“四爺?說說看!”豐老四湊近大掌柜,低聲說道:“馬家軍此役的路數(shù),想必是先把綹子給轟平,之后上騎兵。山巒險峻,道路狹窄,他們的騎兵一時半會兒還上不來,步兵貿(mào)然上來怕沒有優(yōu)勢,因此現(xiàn)下拖著。”“嗯。”“反倒是后山那一伙人麻煩,如此這般兩下夾攻,咱們腹背受敵,到時萬一陷入重圍,恐怕不好脫身。”“你的意思呢?”書生附耳,用只有大掌柜能聽到的聲音耳語:“看這般情形,馬軍長至少派了一個旅。對方竟會用一個旅打咱們一個團(tuán),人多勢眾,咱們?nèi)藬?shù)吃虧,又缺少重武器,恐怕硬拼不過。當(dāng)家的如果要撤,就盡早撤,走得越快越好。”“哼!四爺說的正合俺的心思……”人群之中,大掌柜拎起手中的槍掂了掂,神色冷峻而鎮(zhèn)定,緩緩向四周的頭領(lǐng)和伙計下了命令:“就給大伙一泡尿的功夫,收拾利索,回來一齊走!各人帶著各人的家伙,把能拿的槍和子彈全部背上,其他零碎玩意兒全都撇下,撒腿子!!!”張藝興沒有料到,大掌柜這么輕易就決定放棄經(jīng)營多年的這座綹子,棄寨逃跑。在小鳳兒心里,大丈夫?qū)幷鄄粡潱瑢幩啦磺瑢帪橛袼椋粸橥呷K运菍幵杆缿?zhàn)也要幫助男人保衛(wèi)城池不失,怎么能動不動就撒腿子呢?可是在土匪響馬的心里,一座山寨有什么重要?做土匪,最重要的不是家,而是槍,比槍更重要的,是脖頸上的這一顆腦袋。只有你們古代那些頑固不化的將軍才會為了替皇帝老子賣命,為著一世武勛,死守城池,死戰(zhàn)不降,與城郭共存亡。當(dāng)初就為了那一塊河套地區(qū),大漢朝就派出去多少代的將軍,打來打去,寸土必爭。咱野馬山大掌柜的戰(zhàn)爭觀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咱就跑唄!---------------------------注:撒腿子:跑路。59、密林輾轉(zhuǎn)荊棘路【圖】第五十九回.密林輾轉(zhuǎn)荊棘路大掌柜一聲令下,頭領(lǐng)和崽子們四下散去,分頭整飭裝備行囊。那個年月上山做土匪的,除了別在褲襠上的一顆腦袋和手里提的兩把槍,基本就是身無長物的一群窮光蛋。沒有不動產(chǎn),撒腿子也就很是便利順當(dāng)。往日里做活兒掙到的片子,也很少有人會精心攢著,喝酒賭錢嫖娼,有多少錢都能給踢趟了。這會兒就是裹上最厚的一身皮衣棉衣,揣上僅有的幾塊銀元票子,帶上旱煙桿子,私藏的散碎大煙膏,耍錢用的骰子,還有一皮囊清水,幾張充饑的石頭饃饃,最后再提上自己的槍。張藝興這時仍然心有不甘,一腦門子焦急,問大掌柜:“你當(dāng)真要帶大家撤退?這寨子你就不要了?”“不要了!人比綹子重要,老子不想為了保一個破寨子,讓手底下的弟兄跟著遭殃!”“你打算去哪里?”“去哪兒都行,大漠荒山哪里都能容身,先躲過這一陣再說!”張藝興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要往屋里跑。男人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咱的屋子都給轟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