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殿門走進(jìn)去。

屋里有兩個(gè)人，一站一坐。

坐著的，是三十多歲的太子，俊美無儔，意氣風(fēng)發(fā)。

站著的，則像極了自己，一身蟒袍補(bǔ)服，冷肅不失恭謹(jǐn)。

“你等著吧，這招一出，保管老八他們手足無措，元?dú)獯髠　碧庸笮Γ佳壑g盡是得意。

站著的人跟著微微揚(yáng)起嘴角，不著痕跡地掩飾眸中的不屑，淡淡附和，提醒對方莫忘了皇阿瑪?shù)姆磻?yīng)。

太子不以為然：“老四，你太一板一眼了，這樣是成不了大事的，上回戶部餉銀的事情，你為了賑災(zāi)，不惜得罪老八那幫人，若不是本宮從中轉(zhuǎn)圜，只怕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人垂下頭，不言語。

太子面色轉(zhuǎn)為和煦，又親熱地留他用膳。

這不對，一切都不對。

他明明不曾與太子說過這樣的話，更不曾與太子這般親近過，怎會……

眉頭緊緊擰起，眼前兩人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他趨前幾步正想聽得更清楚些，場景一變，又換了模樣。

怒容滿面的帝王站在乾清宮內(nèi)，正指著跪伏在他面前的人訓(xùn)斥，眼底露出厭惡之色。

他一震，立時(shí)認(rèn)出跪在康熙面前的，正是胤禩。

眼前場景比之前要模糊許多，連周遭眾人的表情也看得不甚清晰，可康熙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傳入耳中。

“朕這一生，最恨結(jié)黨營私，可八阿哥，偏偏犯了朕的忌諱，他是縲紲罪人，母家又是辛者庫賤籍，何德何能，竟讓你們一個(gè)兩個(gè)都舉薦他為太子？！此等假仁假義，不忠不孝之子，留之何用？！”

他震驚地瞧著這一切，瞧著胤禩身體微微一顫，按在地磚上的手慢慢收緊，掐入掌心，瞧著康熙繼續(xù)怒罵，字字誅心，用最惡毒的語言，將那人踩入泥淖。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捱至下朝，帝王早已拂袖而去，殿中閑雜人等，亦散得干干凈凈，只余下那人依舊跪在地上，動也不動。

他蹲在對方身邊，心痛難耐。

胤禛不知道怎么會這樣，但這些場景又是如此真實(shí)，真實(shí)到他難以將自己當(dāng)作旁觀者。

一次次地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可仍不由自主地去安慰他，觸摸他，雖然對方統(tǒng)統(tǒng)感覺不到。

那人跪了許久，這才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他不知如何是好，起身便跟上去。

那之后場景未曾再跳轉(zhuǎn)過。

胤禛跟著他回去，看著他關(guān)起門獨(dú)自一人舔舐傷口，看著他與老九和老十商量著如何給太子和自己下絆子，看著他步步為營，費(fèi)盡心機(jī)，卻被帝王貶得一無是處，又看著太子兩立兩廢，那人與自己相爭帝位，終是輸了一籌，屈居人下，看著自己為了折辱他，故意將他封為和碩親王，又讓他去辦最棘手的差事，然后借機(jī)打壓，把那人逼至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他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這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過往，但它殘酷得更像一場事實(shí)，多少次他忍不住沖上去想要抱住那個(gè)人，擁住的卻只是虛空。

莊周夢蝶，抑或蝶夢莊周？

無法阻止，只能旁觀。

胤禩，胤禩……

他忍不住蹲下身，手抓著心口，那地方如同撕裂了許多次再也無法痊愈一般，汩汩流著血淚。

如果這是夢境，那么他什么時(shí)候，才能醒過來？

眼皮微微一動，耳邊立時(shí)涌入人聲，嘈雜而紛亂，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皇阿瑪！皇阿瑪！您醒醒！”

知覺一旦恢復(fù)，便能感覺到喉嚨一片guntang干澀，如被火灼燒過一般。

他用盡力氣撐開眼睛，弘暉的身影立時(shí)映入眼簾。

“皇阿瑪！”弘暉又驚又喜，轉(zhuǎn)頭吼道，“太醫(yī)快來看看！”

太醫(yī)匆匆上前，跪著幫他把脈，又查看一番，這才說到皇上已無大礙，只需多加休養(yǎng)即可。

“……”朕這是怎么了？

弘暉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忙道：“皇阿瑪，您起了熱癥，昏睡了整整三日三夜！”

說話時(shí)，臉上猶有驚悸未退的神色。

胤禛閉了閉眼，勉力環(huán)視一圈，卻沒有發(fā)現(xiàn)熟悉的身影，心下不由一驚，下意識抓住弘暉的袖子。

“……他、呢？”

即便沒說名字，弘暉也知他指的是誰，臉上不由浮現(xiàn)起一絲古怪。

胤禛看在眼里，更覺心驚，不顧自己渾身乏力，硬撐著要起身下榻。

弘暉忙扶住他：“皇阿瑪要什么，兒臣去拿便是。”

“胤……禩……”

自己生了病，他怎么會不在身邊，除非……

除非……

夢中景象一一重現(xiàn)，胤禛不自覺發(fā)起抖來。

弘暉卻只當(dāng)他身上冷，忙將他按回床，又蓋上被子。

“皇阿瑪稍安勿躁，八叔不在。”

“……去哪里了？”

弘暉眼見瞞不住，只得無奈道：“八叔守了您三夜，這會兒乏得不行，兒臣在他用的飯里下了點(diǎn)安神的藥，讓他好好睡一覺了。”

胤禛一怔，不由端詳了兒子半晌，見他不似扯謊，仍是不放心：“朕要去看看他……”

“皇阿瑪大病初愈，不若等八叔醒了，兒臣再讓他過來吧。”

胤禛搖搖頭，異常堅(jiān)持。

弘暉無法，只得喊人來服侍帝王穿戴洗漱，又親自攙扶著去胤禩歇息的偏殿。

那人正靜靜地躺著，雙目緊閉，睡容平靜。

胤禛在床邊坐下，貪婪地看著他，手不自覺輕顫起來。

“你們都退下。”

他頭也不回，聽著身后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方伸出手摸上對方的臉。

幸好是夢而已。

幸好……

壓抑著激動，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輩子，你別忘了這個(gè)承諾，不許比我先走。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所有的番外都完結(jié)啦，謝謝大家的支持，新坑醞釀中，開坑不會那么快，要存稿……和休息\(^o^)/

————完————

出書版無責(zé)任番外·溫泉

每到冬天，帝王都會幸駕湯泉行宮，帶上親信大臣，將重要的軍國大事也搬到那里處理，留下大阿哥在京城坐鎮(zhèn)。

今年冬季來得特別早，剛至十一月，便已寒風(fēng)刺骨，屋里放上三個(gè)火盆都仍覺得冷，帝王有點(diǎn)受不住，索性將京城丟給大阿哥，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