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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權臣本紀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13

分卷閱讀413

    她緩緩起身施禮,溫柔注視于他,輕聲問道:“會稽的事,大公子是不是已將此平息?”成去非一面將筷箸遞于她,一面笑道:“你真聰明,琬寧,我說過,待此事一過,我會來告訴你的。”

    不多時,四兒已將新備的幾樣精致飯菜送至,琬寧隨即吩咐道:“姊姊,勞你再給備些清酒。”

    四兒忙道:“娘子,您如今不宜飲酒。”

    琬寧卻笑道:“今日有喜事,姊姊只管去備。”

    四兒看看成去非,得他目示,只得又給備酒。成去非將稻米飯撥入她碗中,又將一汪春潭翠出的滾湯吹了吹,方把銀匙給她:“怎么,今日是有何喜事,難得小娘子主動要提飲酒?”

    琬寧挑了兩片清淡菜蔬入口,笑回道:“我替大公子歡喜,也替會稽的百姓歡喜,這難道不是喜事?”

    成去非借燭光清晰可辨她支離模樣,不禁摸了摸她手,果真在這樣的時令中仍是冰涼一片,琬寧暗暗抽出,只管用飯,成去非遂也不點破,一時口中無味,待酒擺上來,自己小酌一杯即罷,卻阻攔住琬寧:“你還是好生用飯罷。”

    琬寧不作強求,抿唇一笑,默默將那小半碗稻米飯吃完,已是盡力。然她心中愉悅,有他在,一飲一食,皆人間煙火,唇齒間也都作甜蜜咀嚼。

    待兩人用完飯,一時無事,琬寧便坐到小榻上,成去非同她一道安坐,見她抬眸看自己,笑道:“今日不許你做那月下把火之事。”琬寧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扭頭朝西天看了看,纖月早退,遂笑道:“月匿高墻,今晚沒有月色,大公子。”

    雖無月,但漫天星子已顯,佳辰難得,成去非命人滅了幾盞燈,只留榻邊一盞,指著小榻問道:“可是你想出的主意?”琬寧含笑點頭緩緩躺下,成去非便將那床薄衾替她掩在身上,不多時,聽她喃喃啟口:

    “大公子,您看這星河耿耿,不知存了多久,而人生如寄,跟日月星辰相比,人世中的你我,便真渺如一粟。”

    成去非半臥靠著荼蘼花架,自身后將她擁在懷中,下顎抵在她鬢間,低聲應道:“天地乃萬物之逆旅,你我本就是過客,日月永恒,人同它們相比,確不值一提。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那兩句詩,說的也正是這個意思。此生須臾,日月星辰卻是常存的。”

    “即便不跟日月星辰相比,單比草木,也是比不上的,這株荼蘼,此刻花事已了,但明年暮春,它還是抽出新綠的枝丫,也會開出繁茂的花來,年年春日可重得青春,但人卻不能,人總是要老去的,光陰過了便是真正過了。”琬寧察覺出他的手覆上來,便無聲同他手指徐徐交纏至一處,目光仍鎖著天上星,似是恍惚自語,“大公子,您說人死了到底要往何處去呢?儒家不語怪力亂神,我本不曾疑它,如今卻越過越糊涂了,有時想總要有一處歸途,有時卻又想,人死不過如燈滅,喜怒哀樂俱亡罷了……您說,人倘是死了,一個人躺于棺木,埋于漆黑無邊的地下,會害怕么?會是很孤單的罷?”

    成去非心頭一震,好半日沒有應話,良久方道:“琬寧,好端端不要想這些,”他緊了緊懷中人,所幸懷中這具身軀尚是溫熱可知的,不似雙手那般涼得他心灰。琬寧視線漸漸模糊,卻也僅僅是模糊,她察覺到他的溫度、力度,從未如此深刻清晰,仿佛天涯萬一見溫柔,遂無聲笑道:

    “等您閑下來,帶我去西北好不好?我還未曾見過大漠狼煙,也未曾聽過胡笳羌笛,即便是月色,西北的月色也當與江南不同,您在并州時,其實我也曾幻想過并州的月色,不知為何,總覺它該帶點凄冷,又因風沙之故,不會那么明亮,大漠風塵月色昏昏,昏昏月色中靜臥著一座又一座的邊塞孤城,可那里同樣有淳樸的黎庶,同江南的黎庶一樣,有歡笑,也有悲傷,大公子,我說的對么?”她同樣知曉的是,他不會有閑暇,她也不會有機會親臨西北大地——

    她的瞳孔深處卻仍奔騰著春日的激流,心中也仍做著最遙不可及的夢。

    好似沙漠夢想著甘泉,蝴蝶追逐著花朵。

    “我會帶你去的,看一看雁門,看一看大河,請當地的百姓教你吹胡笳,到了西北,你也會覺得山河原是如此壯美,值得珍視,值得守護,”他附在她耳畔輕輕廝磨,不乏真誠,不乏柔情,“正因如此,琬寧,你更要安心調養,等著同我一道,我們一道策馬去西北,”他吻了吻她發髻,傾訴于她,“琬寧,我一直都愿意同你一起去的。”

    她聞言莞爾,微微偏過頭,藏于他臂彎,借他衣裳毫無痕跡地抹掉那點晶然淚漬,眉頭眼角復歸沉靜,不著悲喜之態,只從他懷中起身,雙手捧著他那張亦因cao勞而清矍異常的面孔:“我覺得大公子離我很近,從未這樣近過,我心里,”她今晚已說了太多的話,余力不足,此刻身子直顫,卻仍要說完這一句,“我心里再歡喜不過。”

    成去非靜靜望著她,慢慢露出些許笑意,琬寧的目光則移向那些花樹,重新躺于他懷內:“大公子,多謝您為我新種了如此多的花卉,一到春日,木葉閣很熱鬧,我喜歡這份熱鬧……我不知如何謝您,”她將臉貼在他掌心,仿佛貼著一天的星光,輕聲笑道:“小時候,家中的姊姊教我唱詩,我唱一首給您聽,算是酬謝可好?”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

    昏以為期,明星煌煌。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

    昏以為期,明星晢晢。

    她緩緩闔目啟口,他不知她唱起歌謠來,原是如此甜美悅耳,他忽后悔在桃花盛開的時令,應當折一枝贈與她,他應當做的實在太多,而他真正做的,卻又實在太少。

    即便如此,即便方才,有關西北,有關月色,此刻他自己也清清楚楚,不過幾句——

    空許約。

    后來,她聲音愈來愈低,乃至到徹底無聲,只留勻凈的呼吸,成去非仍就著薄衾一個姿勢擁緊她,在她沉睡的這一刻,湊近她耳畔,低低道了一句只有他自己可聞的私語。

    第279章

    鳳凰八年浙東叛亂于入秋前大體了結, 馬休率一眾殘部消遁海上,王師搜尋半月無果,于帝國而言,一來仍可算隱憂一件, 遂東南沿海警戒不可松弛, 二來此一役中,京口府兵推鋒而進,威名大震,于短短數月間便收復三吳諸郡,天心大喜的同時,亦懷大憂,京口府兵實際領袖乃成大司馬,乃時人心照不宣的事實, 這支遠甚中樞王師的流民軍隊, 于天子群臣而言,可仰仗,卻更需提防, 是以天子在例行封賞過后, 心緒依舊悒悒。

    殿中,天子把弄著案上朱筆, 狀似無聊,一旁中書舍人見天子手底仍壓著此役軍報, 遂輕聲道:“今上,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