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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有手段,自己壓根不用出面,教出個權臣來,他日后便可作帝師!” “咣”的一聲,英奴將茶碗重重壓在幾案上,蔑然道:“這物證,大司徒替他師生尋的齊備,一臺接著一臺的好戲,朕眼睛且都不夠用了。” 太后應道:“皇帝莫要太心急,案子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到底是個什么說法,大司徒一把年紀愿意折騰,隨他去吧。” 英奴抬頭笑道:“朕不成想大司徒還能弄出這樣的東西來,金龜玉鶴,童謠讖緯,水鏡這一回要如何自救?成去非又要如何救他老師?朕要看看烏衣巷大公子的本事了。” 兩人一言一語,皆一一落入旁側黃裳耳中,聽得他面上漸漸發(fā)白,直到天子離了太后這里,他侍奉太后安置,方抽身趕回監(jiān)欄院,喊來最心腹的弟子三寶,三寶平日只做打掃雜事,正因如此,行起事來反倒不招人眼目,黃裳鄭重吩咐道: “你帶幾句話給成家,就說先生新添了罪證,大司徒不知從哪里得了金龜玉鶴,上頭盡是謀逆之辭,請大公子萬萬要小心。” 三寶口嚴實,是個悶葫蘆,此刻也只是無聲領命,卻終想起一事,問道:“宮門落了鎖,徒弟出不去。”黃裳想了想,道:“是麻煩,這樣,你一早就出去。” 翌日三寶在黃裳安排下冒雨出宮將話帶到烏衣巷時,吳冷西亦想法通過建康獄小吏來到了建康獄的后墻。 牢獄的景象,吳冷西實在是太過熟悉。 然而從未像此刻一般讓他覺得滯悶難耐,那獄官乃他會稽故人,見到他的那一剎,忙快步走來,低聲道:“某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皆在公子身上,請公子長話短說。”吳冷西轉身看他一眼,忽深深鞠拜下去:“先謝過了。”這獄官無奈嘆氣,隨即往后退了出去,替他把風。 吳冷西已一個箭步跨到獄門前,慢慢跪了下去,哽咽道:“老師!”水鏡拖著一身桎梏,行動本已十分緩慢,加之腿疾嚴重,此刻聽得動靜,竟需半匍匐于地,一點一點往獄門這邊挪移。吳冷西抬面見如此場景,一時心如刀割,熱淚頓涌,一雙手死死攥緊了木柵,待水鏡方一靠近,隔著獄門托起老師胳臂,見老師一頭凌亂白發(fā),幾不能言語。 “子熾,你來了。”水鏡輕輕拍了拍吳冷西肩頭,“我有話跟你說,你聽好了。” 吳冷西牽袖擦拭了眼淚,黯然道:“老師請說。”水鏡淡淡一笑道:“前幾日,有人拿來金龜玉鶴,上面刻有一首‘帝非帝,臣非臣’的童謠,想必你是知道這童謠的,這罪證我始終未認,我知道還有一道復審,現(xiàn)下尚斷不了案,不過你也清楚,這等罪證最能害人,因此,我想你為做一件事。”吳冷西聽得面無血色,怔怔望著水鏡,低喃問道:“老師要學生做什么?” “子熾,”水鏡道,“我這一生,當行的路已經(jīng)行盡,應守的道已經(jīng)守住,是該走了,倘還有遺憾,便是不能與你們幾人再朝夕相對。” 吳冷西好半日才意識到老師所言為何,不禁跌坐于地,只是搖頭:“老師勿要灰心,師哥定會救老師出去……”兩行清淚滾滾而落,“老師為何存了這般心思?” 水鏡伸出手來,為吳冷西緩緩蹭去了淚水,他一生無妻無后,唯有愛徒幾人,可慰生平,此刻更加釋然,語調也便更加平和:“王朝覆滅,先祖那一輩親族皆遭屠戮,我卻尚能得天下英才教之,逍遙一生,如今只愿勿要誤累汝等,日后寒食盂蘭,一杯清酒,一盞長燈,汝等前來相告平安,則吾愿足矣……” 他忽然抬眸望著吳冷西,慈祥笑道:“子熾,復審前便只有這一次機會,聽我的話,老師等著你。” 吳冷西的一顆心登時便被抽空,在恩師用一種平淡溫柔的語調要他親自為其送上路,猶如當初在會稽深山的每一次諄諄教誨般,他的老師才是真正的春風風人,夏雨雨人,而他此刻只好似驚雁往后縮去,一雙眼睛紅透,幾乎要泣出血來:“不,不,學生不能……”水鏡拼勁殘力按穩(wěn)他雙肩,靜靜道:“我事畢矣,你師哥的生機,才是生機,伯淵宏圖未展,他的道已何其孤單,更不當困于此,這是老師能為他所做最后一事,我無國無家,了無牽掛,你倘不肯,我斷不認你,子熾,去吧!” 他手底一松,扭過頭去,不再相看,徒留佝僂蒼老背影半隱于牢獄戚戚的晦暗光線中,宛如一盞漸漸落盡煙灰的燈燭。吳冷西凝視那背影許久,他很想再去輕撫老師鬢上覆滿的厚厚霜雪,仿佛隨手一拂,年華倒流,他的老師便又是年輕模樣,盡管他從未見過老師年輕的面龐。吳冷西終椅起身,不知是夢是真,眼前時而灰藍,時而粉金,視線模糊得厲害,趔趔趄趄踏出了建康獄門,只在先前跌坐的地面上留下一抹割唇烹血的顏色。 而幾日后的一刻,建康獄中的嫌犯水鏡在小吏再來收拾飯菜之際發(fā)覺老先生只閉目端坐于獄內,姿態(tài)平和安詳,唯嘴角那一線漆黑碧血已然變色,小吏惶恐至極,一路跌撞發(fā)足奔了出來,叫聲綿延了一路: “犯人死了!犯人死了!” 司隸校尉朱治得到消息時,駭然大驚,心底直道壞事,水鏡始終未曾認罪畫押,復審亦還未展開,密不透風的牢獄內,罪囚緣何暴斃,有司查出內情并不困難:所送飯食中下有巨毒。 結論一出,便是連大司徒虞仲素心中也是一沉,卻仍鎮(zhèn)定上書奏清事實。一時間,烏衣巷大公子的老師水鏡先生在案件懸而未定之際,于獄中為人所害的消息傳遍江左上下,矛頭驟然間指向本案聯(lián)合會審的雙方:大司徒同司隸校尉兩人難逃時人猜疑,亦難逃背后指摘。 與此同時,建康的澇災一如所料漸露端倪,成去非在窗前指點桃符課業(yè)時,抬首望了望依舊盤旋于蒼穹的墨色浮云,一顆心亦覺得濕黏,桃符在一旁偷偷打量他有時,上前將大字拿給他看: 橫亙在潔白宣紙上的字跡,此刻看起來,也不過宛若焦枯的笑痕,成去非有一瞬的心悸,似少跳了兩下,緩了片刻,方對著桃符清澈認真的眼眸道:“你進步了桃符,來,告訴伯父,近日都讀了哪些書?” “伯父喜歡老莊嗎?”桃符仔細想了想,“我很仰慕莊周。” 當眼前垂髫幼童道出如此一句,成去非顯然一怔,指尖輕撫著桃符的發(fā)頂,溫和反問道:“你喜讀老莊?”桃符鄭重點了點頭:“我愿如大鵬翱翔九天,可得自由。” 成去非不覺失笑了,正欲再開口,桃符忽指著窗外身影道:“伯父,那人站很久了,真奇怪,他未撐傘,是您的客人嗎?”成去非順著孩子的指向,抬眼便看到了一身淋得濕透,于茫茫雨霧中也看不清神態(tài)的吳冷西。 他本就清淡的笑容在一剎的思考過后,終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