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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膝間,一句話也不說,成去非見狀輕笑兩聲,問道:“你這是做什么?撒嬌耍賴么?” 正說著,外頭響起一陣扣門聲,驚得琬寧驟然抬了臉,卻是嫣然一片,成去非笑著起身,往外走去,琬寧屏息凝神,仔細(xì)辨著那聲音,正是趙器的。她不由提了裙,躡手躡腳跟在了后面,欲一探究竟。 第229章 門外趙器一臉喜色, 極力壓制著心底的躍動,只灼灼看著成去非:“大公子,方才吳公子遣人先來送話,說水鏡先生隨后便至烏衣巷, 請大公子準(zhǔn)備?!背扇シ锹勚挂徽? 面上是道不出的不可思議,繼而轉(zhuǎn)化為難言的欣喜,他不禁朝府門方向望了望,卻未發(fā)一言,轉(zhuǎn)身進(jìn)了閣內(nèi),吩咐琬寧道: “琬寧你過來,替我梳頭發(fā)?!?/br> 他正襟危坐,呼吸稍促, 同平日多有不同, 琬寧倒是第一回見他如此情狀,亦聽見了趙器的那番話,立在身后一面幫他把頭發(fā)散開, 一面低聲問: “大公子, 水鏡先生可是您的老師?” 成去非透過銅鏡回望著她,忽笑道:“琬寧, 你真聰明?!辩幖?xì)細(xì)為他一下下梳著,抿唇笑道:“大公子很高興, 我從未見大公子這樣?!?/br> “有你為我梳發(fā), 我也很高興。”他在她放下木梳后, 回過頭來握住琬寧的手,微微一笑,琬寧心中直撞,忙替他整理衣裳借機(jī)掩飾了。 她雙手在他胸前稍稍逗留片刻,溫柔撫平幾下,低聲道:“大公子快去迎接先生罷?!背扇シ菬o聲頷首,大步邁了出來。 琬寧在窗前望著他遠(yuǎn)去,思想著他方才那句話,嘴角漸漸牽出一抹笑,將那木梳緊緊握在了掌間。 晚風(fēng)徐徐地吹,白日里的燥意已消散殆盡,成府門前向來清掃地一塵不染,成去非此刻亦是一塵不染端端正正立于階下。福伯已得了消息,知道大公子的恩師難得第一次造訪,本欲安排人一字排開相候,被成去非拒絕,府里上下皆清楚大公子行事向來獨(dú)斷難以捉摸,遂也作罷,一時間府前獨(dú)他一人孤零零立在那,紋風(fēng)不動,神情莊重。 待清脆的鈴鐺聲搖入耳,轆轆有聲的毛驢板車也出現(xiàn)在視線盡頭,趕車人乃吳冷西,那車上則坐一須發(fā)皆白老者正是水鏡先生,成去非一顆心便將將跳得緊,等板車近了,吳冷西吁停毛驢,成去非上前跨了兩步,以手觸額,稽首跪拜道: “學(xué)生成去非恭迎老師?!?/br> 行禮有時,成去非方緩緩起身,迎上水鏡先生投來的殷殷目光,才發(fā)覺老師竟已蒼老如斯,滿面溝壑,雪鬢霜鬟,唯有那雙眼睛依然迸發(fā)著他熟悉的光芒,朝他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吳冷西不敢自作主張,走到成去非身畔低聲道:“老師的雙腿已久病不能行路?!背扇シ且惑@,心中好一陣苦澀,隨即上前躬身道:“學(xué)生背老師進(jìn)去?!?/br> 說著放低腰身由吳冷西幫扶,將水鏡先生背起,待老師上身的剎那,竟只像是一稚童重量,成去非眼角忽就濕潤,忍了忍,同吳冷西一道入了府,一路家仆難免暗自稱奇,卻不敢過分探詢,默默退至兩側(cè)只管見禮。 成去非進(jìn)到閣內(nèi),安置好水鏡先生于榻上坐定,方趨前跪坐在那榻下,心中甚是難過:“老師腿疾,學(xué)生竟半點(diǎn)不知,倘早日來建康,也好尋名醫(yī)調(diào)養(yǎng),不至嚴(yán)重如此……”水鏡一直在打量他這經(jīng)年里的變化,只覺眼前弟子如今氣度獨(dú)可用里“崧高維岳,駿極于天”比擬,遂微微笑道:“老則病生,不過自然之道,伯淵不要往心里去?!?/br> “老師可是下榻在師哥那里?”成去非問道,“學(xué)生有失遠(yuǎn)迎,心中實(shí)在有愧。”恰逢婢子過來奉茶,成去非忙起身接過親自侍奉,待水鏡飲了,又將嶄新的帕子遞了上去。 眼見天漸漸黑去,成去非便吩咐人布置飯菜,一旁吳冷西則道:“老師現(xiàn)如今習(xí)于一日兩餐,已用過飯?!背扇シ谴沽舜鬼吐暤溃骸皩W(xué)生同老師自嘉平三十年一別至今,老師的習(xí)慣變了,學(xué)生也無從得知?!彼R除卻當(dāng)年于會稽收他三人教授課業(yè),再也未納入門弟子,待成去非十六歲重回烏衣巷,便云游四方講學(xué),居無定所,是故一別幾載,并不算出奇。 “老師這回既好不易來了,且住一段時日,學(xué)生自當(dāng)為您請良診治腿疾?!彼粺o關(guān)切,吳冷西連忙也在一側(cè)附和了兩句,三人中倘能有能留住老師的,也獨(dú)成去非了,不過老師性情亦是拘束不得,話雖如此,留不留,還是要看老師意愿,水鏡已輕聲道:“這兩日子熾將你的事情一一說與我聽了,文治武功皆大善,我沒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了?!毖酝庵馐智宄扇シ悄四拥溃骸凹腋笜I(yè)已不在,學(xué)生最掛心者莫過于老師,學(xué)生也希望老師能留在建康?!?/br> “伯淵,”水鏡喚了他一聲,“我亦衰朽,終有一日要離你們而去,許是明日,許是明年,”他枯枝一樣的手忽抬起在成去非頭上輕拍兩下,嘆息道,“你的路,早就衙的,要一個人走,伯淵,可是覺得孤獨(dú)了?” 老人蒼然的聲音猛得直撞心底最柔軟處,成去非抬眼望著恩師,沒由來的心酸,即便是面對父親,他也未曾有過這般心境,良久,方答道:“學(xué)生癡愚一念,至死不改,無怨于人,無怨于天?!眳抢湮髀牭眯念^一凜,不由呆呆看著他,亦知他那顆心到底未變,一時更是無言。 “人這一生,有一件九死其尤未悔之事,不忘本心,窮且益堅(jiān),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便是真君子大丈夫了?!彼R語調(diào)緩慢,鼻翼嘴角皆是滄桑老態(tài),紋路縱橫,微微下垂的嘴角更顯疲憊之色,看向成去非的目光卻復(fù)雜難言,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唯獨(dú)他傾盡畢生心血所栽培起的第一得意門生,卻注定要孤獨(dú)背生向死,死后方生,這是他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亦或是兩人的大幸? 燈枯油盡的老者,在久久凝視著愛徒的一剎,心底已辨不清是欣慰還是酸楚,眼前人從年少時便選定一條世間最難走的路,世間路千萬條,他本不必如此,但這條路,終究有人要走,無論百年,千年,這人世終將有那么一人,來走此路,那么他的丹心,也必將照著汗青……水鏡雙眼漸漸渾濁,低下頭來,不無傷感喃喃道:“伯淵,老師知你孤獨(dú),知你孤獨(dú)……”溫潤謙和的老者,半生歸來,仍身無長物,孑然一身,只是將另一樣孤獨(dú)傳至眼前人腦中心底,薪火不滅,高潔清白。 成去非深深緘默,他的老師確是老了,否則便不會有如此悵然情態(tài),或許人老了,便是這般心腸?但無論老與不老的恩師,即便只是端坐無聲在此,也自有熨帖心靈之功效,他的眼前身后有師者在,大約就可抵寒宵冷雨,道不孤矣。 “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