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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佛祖保佑,又能是誰?怎么李家的兒郎就死在了并州?還不是因你平日吃素心誠?” “我那媳婦久不能生子,今日回去,便讓她割rou供奉……” 簾幕微動,只時不時閃出一條縫隙,成去非并不能看清來往行人神情,那話語亦來往不斷,他終掀開一角,望到一線青天,數點白云,鱗次櫛比的房屋,以及同天子百官一樣護持正諦,大行布施的百姓。佛骨來京當日,天子親自頂禮,泣下沾衣,殿下亦做出割rou敬奉的虔誠之舉,成去非再次厭煩地回想起如許場面,心頭除了厭煩這一種情感之外,還是厭煩。 未盡的人事,依然在前方等著年輕的重臣,而上懸的天命,亦在一線天空的角落中隱隱露出莫測的笑意來。 待成去非下車,穿過雜生荊棘的羊腸小道,看見一處圍著半邊籬笆的茅草房時,駐足查探了下那封書函仍在,方踱步進了園子。 園子里一只白羽紅冠的公雞引人注目,而旁側則蹲著一個身量尚小,看不清容貌的女孩子。她正往豁了口的瓷缸中續著清水,里頭已浸著荷葉白藕,事畢小姑娘拈起石板上一朵不知名的紅色野花,悄悄往鬢角中一插,俯身瞧向那蕩漾水波的瓷缸,似在端詳自己,不料那雞卻忽打了個響亮長鳴,驚的小姑娘霍然起身,那朵花就此墜下,成去非見狀,上前替她撿起,笑問: “這叫什么花?” 小姑娘仰起面來,十二、三歲的模樣,一雙眼睛煙白分明,怯生生看他一眼,旋即垂首紅著臉道:“晚香玉。”說罷扭身朝屋里跑走了。 成去非隨后即入,只見一蒼然老嫗正緩緩搖著紡車,那小姑娘見他進來,附在老人耳畔說了句什么,老人顫顫巍巍起身,瞇起眼問道: “請問這位公子是從何處來?” 成去非沉默片刻,自袖管中掏出那封書函,輕輕撫平一陣,那上頭的血跡早已干涸烏煙,而刀鳴馬嘶猶在耳畔,只是年輕人的尸骨葬于他鄉,血rou應早不在人間,一抔黃土,無墓無碑,碧血丹心,不是小武一人的,而是那無數平凡又不平凡的將士們的。 “老夫人,”成去非只覺含了滿口的鮮血,幾乎張不開嘴,小武的家書是別人代勞而寫,他并不識字,亦不會寫字,成去非抬首看了看老人那一雙淚眼,只把信塞至老人手中,低聲道: “這是小武給您的家書,我是他的長官,卻……” 要如何告訴一位母親,她的孩兒再也不會回來,只因他的功業,要踩著無數尸骨而上。而她的孩兒,不過是籍籍無名中的普通一員。倘死去的是他成去非,那么史冊上會給他空出一筆,記下他的姓名,那么無數個小武,不過是史冊上的一串數字而已,成去非不忍不能相看眼前母親的失望與淚水,卻只聽那老婦人道: “原來是將軍,他回不來了,是吧?” 成去非道:“我沒能把他帶回給您,是我的罪過……” 老人干枯的眼中忽涌出兩道濁淚,她依然平靜:“他為國而死,我沒什么好說的,請將軍不要自責。”說罷沖那女孩子柔聲吩咐了,“阿寶,去給將軍弄碗水喝。” 成去非心頭陡然狠狠一酸,不僅僅為那年輕人的舍生忘死,更為老母親的深明大義。這便是國朝的母親,這便是國朝的兒郎,國難當頭,文不愛錢,武不懼死,這本該是國朝的理想,是蒼生的理想,然而,終而終之,這份理想,也許注定只是一份理想。 “將軍請喝水。”阿寶細細的聲音響起,成去非雙手接了過來,女孩子眼睛雖清亮,可面皮卻是微微泛黃,并無青春的紅潤,他看了看阿寶,一時出神,阿寶見他遲遲不喝,低首搓著衣角小聲道: “我把碗洗了五遍。” 成去非恍然大悟,忙一口飲盡,把碗遞還給她:“阿寶,你家的水很甜,我方才只是想事情,并沒有其他意思。”阿寶羞赧點點頭,乖順地仍退回原位。 “這是小武的撫恤,請老夫人收好。”成去非呈上相應錢財,老婦人朝阿寶示意了,阿寶上前接過,置放于窗前的小盒中,聽那邊老婦人已安排道: “阿寶,你去送將軍。” 成去非默默躬身見禮,再多的言辭換不來鮮活的生命,他亦無意多逗留。阿寶細長的影子看起來伶仃可憐,成去非正欲同她告別,阿寶忽道: “將軍,出去打仗的人如果不能回來了,就會給他的家人錢財嗎?” 成去非應道:“是的。” 阿寶眼圈一紅:“如果不給,是不是打仗的人還是會回來的?” 話是小姑娘反著推的,成去非不知該如何作答,忽察覺不對:“阿寶,你這是何意?” “我爹爹三年前也是去并州,我跟祖母小叔叔一直等他,可沒人給我家送錢財,也沒等到爹爹回來,爹爹是不是迷了路呀?” 阿寶已開始抽噎,成去非突然怔住,似在思索:“小武就是你的小叔叔?”阿寶含淚點頭,成去非又問,“你祖母只有你爹爹和你小叔叔兩個孩兒?”阿寶再次點頭,成去非心底發緊,望了阿寶片刻,小姑娘仍梳著雙髻,滿面通紅,那朵晚香玉早不知何時被碾于腳下,零落成泥,正如她的爹爹,她的小叔叔,一樣轉眼成灰。 他身上朝服未除,腰間仍佩著水蒼玉,遂解下塞給她:“阿寶,好孩子,好好照顧你的祖母罷。” 說著不等阿寶推辭拒絕,折身大步去了,徒留阿寶愣在原地,捏著那塊美玉,再次嚶嚶哭泣了起來。 成去非回到烏衣巷時,虞府下的帖子剛到,高僧支林赴虞家之宴,大司徒這是請他過去與會。大司徒曾多次赴廬山拜會支林,如今支林應其所邀算是禮尚往來,支林已于宮中講學三日,天子、太后及后宮女眷,無一不參會聆聽高僧講道,這接下來,便輪到各大世家了。 屋里已點了燈,成去非立在屏風后邊換衣裳邊吩咐趙器: “我不回帖子了,你去虞府知會一聲,說我馬上就到。” 趙器知他并無此種喜好,不知這回為何答應得如此爽利,正欲領命而去,成去非又喊住他:“找個婢子問問殿下的意思,帖子上請了殿下。” 虞府既請到高僧,他府上本就喜談玄說易,常高朋滿座,今晚定更是賓客如織,既如此,殿下雖是金枝玉葉,但終歸是女子,此等場合,殿下要如何出席呢?趙器搖首嘆氣,匆匆去了。 第191章 殿下的精神十分好。 殿下的神情卻依然冰冷如常,她此時裝扮絕非符合帝國長公主的身份, 亦不符烏衣巷成府女主人的身份。殿下看起來, 更像是個比丘尼, 成去非不無怪異地想到此,他于是仍以君臣之禮上前拜道: “殿下,是要與我同行么?” 明芷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