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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馬鞭指了一圈冷笑道: “倘天子知道爾等為此本口角小事,便自相搏殺,該何等寒心?如此不識大體,不察圣心,挑撥軍心離亂,正中敵人下懷!爾等就打算磕幾個頭便了事?軍紀何在?!” 眾人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倒是方才那兩個說話的,主動要求以軍法處置,周休據于馬上,掃視一圈:“不止你二人,凡聚眾鬧事者,一律同罪,軍棍三十,爾等自去領受,剩余人等,把這器械仍收拾起來,爾等在前線拋頭顱,豈不知身后則有爾等父母兄弟妻子供養著爾等?糧草從何來?器械又是何人所造?爾等不珍愛,卻棄之如履!不說無顏對天家,可有臉見父老?” 一席話夾槍帶棒,有理有據,這一干人本就是粗糙武人,甚少受中原教化,不知天子高遠,禮義廉恥,卻至少知父母人倫,周休說到他們心坎上去,遂一個個雖仍有不服氣之處,也都依言照辦去了。 周休見狀一松轡頭,同成去遠點頭示意一下,折身策馬去了。 不多時,回到軍中大帳,周休才開口:“子遐,看見沒,這些虎狼之師,有幾個是真心所系朝廷?倘不是李后身在建康,幽州這群人難能如此聽話。” 成去遠按劍想了想,道:“前大將軍倒無意幫了大忙。” 周休哼笑:“他跟李叢禮,是各有各的算盤,就是李后在,李叢禮也有自己的心思,防秋的這筆軍需費用,跟朝廷討價還價,今上也是拿他無法,想必少不得李后在其中斡旋,李叢禮才肯遣兵往涼州來。他們幽州人,跟涼州人一個樣,跟胡人多有藕斷絲連,曖昧不清。這一點,自是跟我等不同。是故,更要留心,這些人是存反骨的,不過看局勢變化罷了。” “說到底,還是得靠自己人,只是這幾年,江左征兵調度,總疲軟無力,這事,還得奏請天子,我再單給伯淵去一封書函。”周休似是在自語,來回踱起了步子,他清楚諸般要事,自然還得要靠成去非,江左實務得靠他挑大梁,無他,西北這個爛攤子怕更無人管了。 江左諸門戶多半對西北軍務并不上心,大江天塹固然有險可依,然衣冠向南,不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表里山河,難道可輕易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一夕安寢到底有何掛齒處?周休已踱步至輿圖前正仰面觀之,心底念及此,忽覺一陣急痛攻心,眼前天旋地轉,只覺身側無處可支撐,竟就此應聲倒地,成去遠本見他在對著輿圖思想,不想就近打擾,只在案前整理東西,聞聲轉身時,不免大驚失色,急急奔至跟前,托起周休,呼喚一聲“周將軍!”卻見周休牙關咬緊,面如土色,忙又把他輕放下,奪帳而出,正欲喊人,轉念一想,只命一心腹副將勿要聲張,抓緊把那醫官帶來。 再回首時,周休口角處已有鮮血溢出,成去遠忙跪倒把他抱于懷中,目之所及,全是老將軍那滿頭花白發絲,以及眼角處的溝壑縱橫,心底驀地就起了難言的酸楚,仰目朝那張西北輿圖望去,不由思念到父親身上,眼角忽就溢出了幾滴清淚。 父輩們的生命,父輩們的功業,今何在?千百年后,又有何人記得?大漠狼煙里灑透的熱血,最終不過化為史冊上的寥寥數筆,那么他們所cao祿的一切,到底又是為了什么? “將軍!醫官臨時被刺史大人調走不知做什么去了,您看……”副將闖進來回話,無意瞥見成去遠懷中周休模樣,兀自打了個寒噤,立即咬牙起身道:“末將找不來醫官,絕不回來!”說罷朝外奔去。 軍中大帳里,徒剩年輕的征西將軍成去遠坐在地上擁著半生廝殺西北的驃騎將軍,唯有墻上那已磨損多時的西北輿圖靜靜凝視著兩人。 第162章 涼州與建康,相去千里, 周休將軍忽得急病的消息倘日夜兼程地往建康送, 至少也需彌月。不等成去遠細思量如何處置, 將軍醒來的第一刻,便強撐著身子,示意成去遠一不準讓涼州諸將知情,二不許上呈建康天子。成去遠自知涼州要靠驃騎將軍主持大局,好不易稍微穩定下來的三角關系, 驃騎將軍一旦出事, 那時局勢必要亂。建康那邊倘知情,保不齊有人起別樣心思。成去遠也清楚自己還不曾到可在邊關獨當一面之時, 但事情卻不可避免每況愈下, 驃騎將軍一連幾回于夜間嘔血。成去遠不敢大意,私下仍給兄長去了封書函,說清西北細況。 而烏衣巷中,顧未明一案收鑼罷鼓,只是坊間傳聞卻日漸流出。或云那顧家主事者如何急火攻心,就此懷恨, 至于懷恨于誰, 一時倒說不清楚;或云成家大公子乃殺破狼命格, 終是要連累整個烏衣巷,雖傳的煞有介事,然而只需細想,成家大公子如今父母雙逝, 知道其具體出生時辰的,也不過家中杳娘福伯等老一輩人罷了,如何推演出此般命格?又有驚奇民冤得雪,世家遭殃之罕事;更有cao心顧六公子那一眾美姬妾巧伶人的,不過打趣一句“橫豎落不到你那床頭去!”便哄笑而散。而東堂之上百官,卻清楚隨之而來的籍沒家產才是關鍵處。雖有天子憐憫其身為勛貴之后,命獄中自裁,亦示人以慈,不連累光祿勛大夫顧勉半分,顧未明妻兒等皆安然無事,然其莊園奴仆僮客則一律充公。眾人再思想官倉一案,天子如何下旨,斥百官之貪墨,恨百官之無狀,使草民皆知君之明,國之不國,自然是非君之過,官吏之過也,民怨可消矣。檢其家,沒其財,民怨息,頌聲起,宮用足,千古帝王之術,莫過于此了,眾人思及此,不免有諸多竊語私議。 這日,大司農溫儀正于府邸閑逗那幾只鶴,家仆忽來報烏衣巷大公子造訪,溫儀略覺意外,把手中小魚盆遞給婢子,拍了拍手,吩咐道:“領聽事,奉茶。” 那家仆飛也似的去了,到了府門前,躬身見禮把成去非往里頭引,余光卻不時掃將幾下,家仆是頭一回見著這烏衣巷的大公子,自然忍不住偷偷多打量幾眼。成家同溫家的來往,在太傅成若敖活著的時候,走動尤為頻繁,不過大司農溫儀已是太尉溫濟之的侄輩,關系遠了一層,這么一來,更顯稀奇,家仆走著神,忽聽成去非問道: “聽聞大人甚愛白鶴,府上有半閑堂專門養鶴,可是真的?” 家仆聽言笑道:“回大公子的話,是真的,說來也巧,我家大人方才正在觀鶴,聽說大公子來了,想必這會應在聽事相候了。” 成去非環顧四下,道:“百聞不如一見,你去請大人出來,就說我也想一睹仙鶴風采。” 家仆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忙應聲說好,又喚來一小廝先給成去非帶路,往那半閑堂去。 半閑堂依河而建,四處有清泉茂竹勁松,土山、釣臺、曲沼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