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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建康的王氣是否能安然延祚下去,誰人也不能預測。成去非立在檐下有頃,聽憑雨線隨風打濕他寬大的衣袖,看了半日的風雨,一眾尚書郎在他身后難辨其心中悲喜,便也都默然而視眼前潺潺雨幕。 待虞歸塵自身后而來,眾人心照不宣給他讓了讓道,見大尚書上前同尚書令低語交談幾句,卻不外乎仍是考課法頒行之事,難免覺得有些寡味,難道今日天子詔書對尚書令真就無半分影響? 眾人回神時,見兩人已撐傘而去,便都各自備好雨具,結伴離開了臺閣。 虞歸塵上車后無意打簾瞥見前頭成去非的車駕并不是往烏衣巷方向回的,遂吩咐家仆:“追上大公子。” 家仆揚鞭一甩,馬蹄濺起波浪般的水花來,很快,趙器發覺后頭虞歸塵有意在趕,稍稍吁停了馬車,扭頭問道:“可是虞公子有事?” “問伯淵這是要往何處?”虞歸塵早露出半張臉,趙器無須問,自然清楚,遂答道:“大公子這是要往都水臺,賑災的事還沒完。”說著不覺向四下望了望:已然積水成洼。 “告訴他,我同他一起去。”虞歸塵一語剛落,成去非似有耳聞,挑了簾子,道:“我聽聞你母親這兩日不太好,你還是回家罷,替我給老夫人問安,我得空再去探望她。” 虞歸塵知道他是放不下史青勘探水利一事,亦擔憂賑災因雨受阻,只得說:“天涼,你自己注意。” 成去非點頭,正要放下簾子,忽又道:“靜齋,你再往我家中送幾盆好菊。” 虞府中的菊花聞名江左,每年,虞歸塵都會挑出好的來給他送去,或是插枝所用的一束束,或是整盆不動。今年天剛入秋沒多久,自己就命人給成府送了過去,成去非這是頭一回管自己要這東西,虞歸塵不知他作何用,也不多問,道一聲“好”,彼此放了簾子,各自離去。 都水臺值夜的小吏們竟不在前院,趙器剛尋到,就見眾人一頭扎在一處,正在擲色子,其中一人擲得一副“雉”子,四煙一白,得意忘形地對旁邊人炫耀道:“非不能盧,不愿忘而已。”氣得他人直翻白眼,直著脖子嚷嚷:“那就請老兄再擲一個我瞧瞧!” 隨后,此人擲出一手四子全煙,只剩一子還在打轉時,眾人的心隨即狂跳起來,只聽他大吼一聲“得盧!”,果然擲成了一副“盧”子。 眾人先是驚愕,不免喪氣,紛紛掏錢往幾上一扔,皆憤憤不平道:“這般玩樂一點意思也不能得了!” 此人笑嘻嘻一把攬過散落的錢財,正欲再夸口,忽瞥見趙器,一時覺得面熟,卻又想不起是哪個,朝眾人打了個眼色,這些人窸窸窣窣回身,不知是哪個竟認出了趙器,扯了扯這人衣袖,小聲提醒一句,嚇得這人面色一瞬變得慘白,反剪著手把那些錢往后推了去,才上前諂著笑問: “不知閣下此時來府衙有何事?大人們早已散值了。” 秋分后,自中樞到各有司,皆于申初時刻便散值,這人刻意提及,趙器瞥他一眼,并不理會,只問:“史大人回家了?” 人群中便有人搶言:“史大人甚少回府衙,來去匆匆,這些日子忙于疏通淤河,屬下并不知大人此刻身在何處。” 說完旁側即刻有人踩這人一腳,一副就你嘴快的神情,說話這人醒悟過來,后悔不已,垂首避開趙器的目光,一時四下里除了外頭風雨聲什么也聽不到,趙器倒無難為他們的意思,散值后無聊消遣,他不是不能理解。 既然問不出什么,趙器只得折身出來,跟成去非回話:“大公子,史大人不在里頭,他們也不知史大人人去了哪里。” 茫茫雨幕,就是負責賑災的尚書郎李濤業已歸家,上工的百姓亦不見蹤影,趙器猶疑道:“史大人會不會回家了?” 正說著,只見前頭一團水汽中忽沖過來兩個人影,這兩人沒留意此間情況,一面摘了箬笠,一面解掉蓑衣,兀自抖了幾下,彼此相視朗聲笑起來,一個道:“史兄堪比落湯螃蟹!”史青也不惱,立刻針鋒相對回道: “那嚴兄方才跑那般急,捧頭鼠竄而已!” 言笑間,腳下已經積了一灘水,趙器見這兩人竟光著腳丫子,邊說就要往府衙里走,遂輕咳示意:“史大人!” 史青這才看到趙器,微微一愣,等瞧見成去非現身,忙拱手道:“下官失儀。”他身旁的副官并不認得成去非,見史青如此,也隨即跟著見了禮。 成去非擺手:“兩位不必多禮。” “請尚書令進去說話,”史青見成去非半邊身子都已被雨沾濕,連忙往里引,這邊趙器已撐開了傘,一行人遂往史青辦公的屋子里去了。 此間陳設極為簡單,案幾上不過些筆硯文具,西墻設有一榻,卻堆滿了各類輿圖,幾頁朱窗仍洞開著,那位嚴姓副官見狀大驚失色,一個箭步沖上去關窗,嘴中抱怨道:“定是這邪風給刮開了!” 說著轉身去那些資料輿圖,仔細了,確定并未洇濕才長長舒了口氣,不意迎上成去非投來的目光,微覺尷尬,便退至一側整理東西去了。 “今日忽就落了這場急雨,我來看看李濤事情辦得如何,順道來你這里也問問進展。”成去非話剛說完,發覺這兩人身上早是濕透的,遂道:“兩位還是先換衣裳。” 史青兩人忙同聲辭了,成去非卻往外頭走了幾步,頭也不回道:“兩位倘是著寒病倒,誰來急人之困?朝廷還等著你們拔丁抽楔,換了吧!” 看推辭不過,兩人把平時小憩時權作鋪蓋之用的舊衣換了,窸窣一陣,史青方道:“請尚書令大人移步。” 成去非踱步而回,等史青鋪好了輿圖,又挪過一盞燭火,他便近身稍稍往前傾了傾身子,聽史青道: “受寧鎮山脈阻擋,自古以來,淮河到石頭城便要繞城折向西北入大江,”說到這,史青忽露出一抹愁色,“上回下官跟尚書令說,堵不如疏,確是治水的圭皋,可淮水入江,建康這個地形,真的要讓死水害河河宴水清,并非易事,自淮水源頭算起,這一路到入江,每一段具體形勢不一,實難統一規劃。” 話里似有畏難之意,成去非明白他這是遇到了難題,遂笑道:“人常說,虱多不癢,即是如此,一樣樣來,分段而治。” 史青不覺間搖首,嘆道:“建康水利之事,并不是一開始就艱難至此,多因之前有司方法不當,天災兼**,事態才到今日模樣。” 各有司大致是什么情形,成去非大約也猜得到,聽出他話中委婉的意味,接言道:“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札,將尋斧柯,古人所見遠矣,史大人盡力而為吧!” 說著目光仍落回幾案,手指微微一點:“這‘人字形’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