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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禽獸之心嗎?!說什么父孝子慈方能家盛,他如今上無父,下無子,就一個老娘所以得好好養老送終!難道君父不是父了?難道他不知君臣和睦,國才能盛嗎!” 大殿里他的回音久久不散,黃裳見他滿面漲通紅,盡情發作,知道是定是憋悶太久,也就由著他吼完,才道: “今上息怒,老奴斗膽問今上,這征辟的詔書,是從何處發文?” “自然是吏部。”英奴沒好氣應道,端過茶盞,剛一入口,發覺竟是涼的,原宮人都早已退下不敢進來,茶擱置半天自然冷卻,他一陣心煩,腦中盡是海災亂象,又有成去非上折子請旨下詔嚴禁江左世家趁災買賣奴婢,清楚這里頭意味著什么,如此一想,怒火復起,就勢把那茶盞朝地上用力一摜,聽得一陣叮當作響,只見一地狼藉殘片,便是這般,毀得徹底,粉身碎骨之聲,竟難得悅耳,他心頭這才稍稍好受幾分。 此時不急著叫宮人進來清理,黃裳只嘆道:“這就對了,今上為何不想想既是臺閣所發,史青上這個奏表,自然也是針對臺閣的。” 英奴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重新拿過那奏表,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幾沿:“阿公的意思是,他這仍記恨著尚書令?” 誅師之恨,堪比失怙之痛,常人尚如此,那么當初父皇寫下誅殺帝師的那一刻又該是何等的悲愴無力?又是怎樣的纏累于心,以至于常聽母后所言父皇生前在阮氏覆亡后是如何迅速衰老?最終天不假年,憂憤成殤。 想到此,英奴手指忽緊緊摳住了案幾,關節處慘白如雪,底下黃裳已接言道: “史青倘真和大將軍一樣,懷有貳心,國法豈能饒過他?可見今上心里亦清楚,他這個人,是無犯上作亂之心的,故也無從談起,他對主不忠。今上看他是推三阻四,老奴看,卻不盡然,如僅僅如此,何故要反復言及欲報今上之恩?他先前在任上,勤勤懇懇,專務王事,農田水利,無一不精。可他的恩師……” 話已至此,無須說破,史青自不能怪君父,亦難能負恩師,總要有個泄恨的對象,鐘山一事,自然也只能是成去非了。他倘清清爽爽應了吏部的詔,難保不會引輿人之誦,便光是一時的紙筆喉舌,恐也讓他難以招架。 可政令到底是自天子而出,他這一通奏表,難道就不是在給天子難堪?英奴此念一起,無明業火再度上來,黃裳見他又要發作,忙勸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今上大可把這事交給尚書令。” 英奴哼哼一笑:“阿公倒了解尚書令,他這個人向來能屈能伸,就說鐘山一事,即便阿公你在宮中幾十載,什么人沒見識過,能猜得準成去非行事嗎?在阿公面前,朕說句真心話,尚書令于朕,好了,那就是君臣千古美談,他有多少能耐,朕也不瞎,可壞了,就難保他不是第二個大將軍!” 天子眼中忽露一絲說不清的乖戾,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滿地碎片上,定定看了半日,黃裳則心驚亂跳,一時默然垂首,許久,才輕聲道: “老奴以為,今上不應疑心尚書令,尤其當下。” 英奴一哂:“阿公指的什么,朕清楚,就是他想做大將軍,不要說朕,其他人答不答應,且另當別論,朕倒不怕他有這個心。”說著,想了想,像是說給黃裳,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古人有言,一傅眾咻,終歸無效,朕知道他的難處,他既是為國,朕自然也得做做明君的樣子,能助他的,自當助他。” 黃裳聽得五味雜陳,默默頷首,卻見英奴忽又一笑:“就依阿公所言罷。” 第138章 酉時已過,早到了散衙的時候, 臺閣里眾人向來都是以尚書令為準, 他不言走人, 自是誰人也不敢先行。 黃裳攜表奉旨來臺閣時,晚照正好,只需稍稍抬目,便可見層臺高聳,檐牙如飛, 此刻因染西天彩霞, 一派流光錯彩,倒讓人恍生“日月麗于天, 江河麗于地”的盛世之感, 然黃裳亦知不過是一時錯覺,既清楚是錯覺,腳底步伐便加緊了幾分。 臺閣幾位尚書郎先看見的他,心下詫異,他是太后近侍,怎在此刻來了這里?也因他是太后近侍緣故, 又在內宮頗有聲望, 等他見禮, 便也虛虛回應一下,黃裳徑直來到成去非跟前,聲音不高不低,恰可讓四方皆聞: “老奴奉上意而來, 有幾句話要帶給尚書令。” 成去非聞言斂衣起身,黃裳等他禮畢,方略一躬身引示道:“還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兩人便出了臺閣,并沒走遠,只立在廊下說話。黃裳把那奏表雙手遞還:“史青不肯應征,今上震怒,還請尚書令大人前往規勸。”這一事,想必也在成去非所料,果不其然,成去非面上無甚表情,只道:“臣遵旨。” 話已說盡,黃裳見了禮,垂眸的剎那,忽低語一句:“信而見疑,大公子要留心。”說罷復又抬首笑道:“不敢叨擾尚書令大人,奴仆還得回東堂復命。” 成去非默而無言,只深深看他一眼,略略點了點頭。 待黃裳走遠,消失在視線盡頭,成去非立了半晌,一時覺得霜風凄緊,他本不是畏寒之人,此刻竟是千真萬確捕捉到那份涼意了。 趕在宮門落鎖前,臺閣這些人終于忙完今日之事,如今臺閣理事,竭力遵行尚書令“今日事,今日畢”的示下,就是留宿臺閣,竟也是常事了。 成去非回府的第一事,仍是去探望琬寧,木葉閣已照他吩咐圍出暖閣來,外頭起風,低低嗚咽,暖閣中不知何時搬來幾盆菊花前來映景,琬寧精神漸復,此刻正倚在榻邊,看四兒專心搗鼓那安石榴。 時令已不覺快到重陽,成去非是看到花才想起的,俯身折了朵菊,拈在手掌間,悄聲進了內室,她倆人見他進來,忙都起身見禮,成去非其實本無多少興致,不過勉為其難,不想每日來探望只寥寥數語,讓她失望,遂執手仍往榻上坐了,隨之把那花簪她耳后: “重陽那日,我還不知人在何處,你又病體初愈,怕登高難行,我只好借花獻佛,聊表心意,望得佳人歡心。” 他說得心不在焉,琬寧亦覺不像他素日習慣,可看他神情,又始終無法窺探一二,只能輕聲問: “大公子是剛從宮中回來?” 成去非應了聲,瞥見那剝到一半的安石榴,正咧著紅似寶石的晶瑩果rou,便順勢拿過來,一點點繼續剝起來,琬寧見狀,起身把那白瓷碗給放到一側,又搬來胡床:“您坐這里更舒服些。” “您不必日日都來,”琬寧邊說,邊把那不時滾落的榴米給拾到碗里去,“我已大安,您每日政事纏身,本就辛勞一整日,再來看我,我過意不去。”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