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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間緊蹙,如同享受,如同煎熬,成去非手底動作輕緩,勉強(qiáng)笑道: “是我的過錯,當(dāng)夜該把你攆走的。” 說著心頭浮上一絲歉疚,那溫軟馨香的身子環(huán)抱于疲乏之軀,他到底是無心顧及她是否能承受,借她體溫熨帖自己,這等私心,他不該有的。 琬寧掩嘴咳了幾聲,眼角不覺浸了些許濕意,微微喘著:“不過霜露之疾,過幾日就能好,只是,大公子莫要,”她胸口一時起伏厲害,“莫要再送我走,我這,應(yīng)不能再是瘟疫吧?” 一縷心酸隨即漾在心頭,她想起上回的苦楚來,如何在蒼蒼交疊的恍惚中盼著他能來,一心只想著他來,自己便能夠好起來,他在,自己便愿意好好活下去,宵寒襲肘,煙雨凄凄,他卻是她甘美的希冀,只要想著他,咬碎牙關(guān)也自能撐下來。 眼下絕非當(dāng)日可比,成去非展開她微蜷的手指,與其深深交錯,另一手則不住輕撫著她額間烏發(fā):“我不會再送你走,你不要怕。” 琬寧一時連點(diǎn)頭回應(yīng)的力氣也沒了,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他的聲音一下似乎遠(yuǎn)去了,只剩蓬蓬的心跳,成去非見她此刻似乎極為痛苦,正欲起身尋藥,手底忽漫上幾分力氣,原是琬寧倏然抓緊了他: “我不要你走……” “我不走,只是去給你端藥。”成去非輕輕掙開,他已問過四兒,琬寧本不過外感風(fēng)寒招了邪風(fēng),不是重癥,蓋因那晚自己的緣故,寒氣浸了太久,以至于氣滯血瘀,經(jīng)脈不通,大夫仍是開的發(fā)汗散邪的方子,他略略一看,只覺其中幾味藥給她一個姑娘家用難免重了些,一時也只能謹(jǐn)遵醫(yī)囑。 幾上半碗藥仍是熱的,四兒一直給反復(fù)溫著,先前琬寧死活只灌進(jìn)去一半,再也喝不下,唯恐硬喝再吐,又白忙活一場,四兒不敢強(qiáng)求,剩下的遂留在那,準(zhǔn)備等她緩一緩,再伺候服用。 成去非一手?jǐn)堖^她軟綿綿的腰肢,拿引枕給她靠住,見她面上不復(fù)方才的紅燙,只變作一片慘白,額間也不見汗意,便耐心哄著: “把藥喝下去,汗散出來,就好了。” 琬寧恍恍睜眼,嗅到那藥的氣息,胃里好一陣翻騰,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嘔吐出來,半晌才平復(fù)下來,覺得腦中清明幾許,懨懨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勺一勺地喝反倒不能行,你屏息,一口氣仰面咽下去,這樣更好些。”成去非怕她半途又嘔出來,把碗遞了過去,“能端穩(wěn)么?我拿著恐怕你更不方便。” 琬寧不忍拂他意,顫顫接了過來,依他所言,一鼓作氣悉數(shù)灌了滿嘴,逼著自己一點(diǎn)不敢逗留,直接吞咽進(jìn)腹,少頃,才察覺出那片苦澀仍遍布舌間,成去非把清水遞給她漱口,琬寧不習(xí)慣他這般照料,心頭微覺別扭,轉(zhuǎn)過臉,小心把漱口水吐到銅盆之中,怕濺臟了他衣裳。 成去非自能察覺出她這番舉動意味,有意不給她帕子,徑直拿衣袖替她拭了嘴角殘漬,果真,琬寧不覺間朝后躲了躲,滿目詫異地望著他。 “你無須跟我避諱,”成去非這才拿過帕子,復(fù)又擦拭一遍,“你的病因我而起,不管我如何照料都是應(yīng)做的,”說著忽一笑,“我自問不欠人什么,如今總欠著你,倒成了我的轄制。” 琬寧卻無端想到另一種情形,虛弱看著他:“倘我是因我自己病了,與大公子無關(guān),您還會如此么?” 她本不是喜歡發(fā)難的人,許是因身在病中,總要旁逸斜出胡亂想些事情的,成去非當(dāng)真被她問的有一瞬的躑躅,外頭月光已沖破云層,橫過澹澹的天河,映了滿窗的白霜。 兩人更像是無聲對峙了這半會,成去非似是難以作答,事實(shí)上,也不曾想過,只是覺得此事實(shí)因自己而起,他便不能推卸其責(zé),至于她所假設(shè),他倒也沒到如此寡情涼薄的地步,大夫總是要請的。 “你的病,不都是因?yàn)槲颐矗俊彼脸粱赝抗庾陨隙聫乃砩线^了一遍,一手隨之撫上她臉頰,“身上的,”說著,手滑至她胸前,停了片刻,“還有這一處的。” 琬寧心底失落,她知自己從來都無法摸出任何端倪,亦無問的勇氣,這回不過是一時頭腦發(fā)熱——她是真的病了。 “你方才說想看月?”成去非已扭頭朝窗子那邊瞥了一眼,回首沖她笑道,“為月憂云,為書憂蠹,為花憂風(fēng)雨,我的小娘子是菩薩心腸,不過菩薩現(xiàn)如今病著,還是早些歇下。” 說著振裳而起:“我去盥洗,今夜在這守著你。” “不,”琬寧細(xì)聲拒絕了,“您回去,這里有四兒。” 成去非有所了悟,微微一笑:“我倘是不答應(yīng)呢?” 也不等她回答,自己只管去沐浴更衣,很快折返回來,卻發(fā)現(xiàn)琬寧已蜷身向內(nèi)而臥,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著的,遂解了腰帶,準(zhǔn)備與之共寢。 剛臥下來,琬寧忽翻過身,無力推了推他:“您不能在這。”成去非見她這半日精神似有所好轉(zhuǎn),亦覺心安,因笑道:“你膽子果然大了,敢對夫君這么說話?” 琬寧目中已有了急色,聲音仍是百般溫柔:“我還病著,您宿在此間,倘被我也染病了,我的罪過就大了。” “是為這個才拒絕我?”成去非俯首凝神注視著她,就勢把她擁在懷中,聽她鼻息驟然沉沉,便把被衾裹得再緊些,低聲道,“哪就容易被人染,好好睡一覺,待夜間發(fā)了汗……” 說到此,忽想起一事,問道:“你替換的小衣都放何處?” 這話突兀,琬寧好一陣害羞,朝衣櫥那邊指了指,成去非輕輕起身,唯恐閃了風(fēng),從那里頭隨意尋出一件,復(fù)又躺到她身邊來,重新?lián)Я怂谒纤秸Z:“夜里倘發(fā)汗,給你換上。” 明明是句狎昵的話,他卻咬字莊重,琬寧本就心跳得快,此刻更是失常,又知拗不過他,只得順從,頭腦昏昏沉沉,歪在他脖頸處,不多時,便恍然入夢。 第137章 鳳凰四年官倉一案,就如一鍋漸次燒滾的熱油, 薪火加了一把又一把, 眼見著終要在天子眼前沸騰起來, 吳冷西亦做好了心理上的準(zhǔn)備,這一日本還在府衙辦公,忽接到上諭,天子命他此刻便攜帶卷宗入宮覲見。 吳冷西剛到司馬門下了車,便有內(nèi)侍過來引領(lǐng), 一路走, 才漸漸發(fā)覺并非是往東堂去的,而是被徑直帶到了后苑, 見天子正剪手立于雨花石山頂?shù)臎鐾ぶ? 遂遙遙見禮,朗聲道: “臣吳冷西叩見今上。” 英奴聞聲回眸,笑道:“吳卿上來吧。” 天子遠(yuǎn)非時人所風(fēng)傳的那般荒唐不經(jīng),吳冷西此時稍一抬首,便能見到那廣袖當(dāng)風(fēng),衣袂翩飛的青年天子, 雖只著一身玄青常服, 也自有天家氣象, 此刻立于那亭間,更添幾分遺世而獨(dú)立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