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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勢,一時摸不清狀況,先見了禮:“大公子……” 小姑娘一聽這稱呼,立刻警覺,腦中轉了幾圈,猶豫問趙器:“他真的是烏衣巷成去非?” “放肆!”趙器橫眉便是一聲力斥,見她只是哆嗦一下,卻仍不懂回避目光,正欲教訓幾句,卻見成去非比了手勢: “她說她有冤情,你問清楚,該歸誰管,讓誰查去,我去趟馬場?!?/br> 說著就要折身上馬,小姑娘見他要走,“忽通”一聲便撲到他腳下,緊緊抱住不松手:“我就是來找您的!這件事非您不可!您不能走!” “趙器,扶她起來?!背扇シ潜凰p著腿,不想她力氣倒不小,他難以抽身,十分不適,丟了個眼色給趙器,趙器一把便拽起了她,低斥道:“有事說事,不準胡攪蠻纏!” 她唯恐成去非上馬走人,沖他大喊了一句:“石頭城北邊的官倉丟了百萬斛的稻米,您知道這事嗎?” 宛若平地起驚雷,成去非不由心頭一怔,此事他竟毫不知情!趙器聞言也滿腹驚訝,不由暗暗看了成去非一眼。 “你又是替何人伸冤?”成去非持鞭而立,淡淡問她,順勢把韁繩遞給了趙器。 “閔大人!小民替閔大人伸冤!”她見成去非問起話來,急著申辯,聲音不覺又大了幾分,成去非聽得聒噪,道:“你這不是擊鼓喊冤,省些力氣?!?/br> 小姑娘臉一紅,唯唯諾諾點了下頭,成去非沉吟片刻,一壁往一側偏僻處走去,一壁問她:“石頭城丟了糧,和閔大人又有何干系?這閔大人是誰,你又是誰?” “我叫桑榆,不是建康本地人,是從北邊逃荒來的,恰巧餓倒在大人家門口,大人見我可憐,就收留了我……”桑榆說著不覺紅了眼圈,抽噎一聲,繼續道,“大人本是那守倉的,因石頭城丟了稻米,上邊怪罪下來,不問青紅皂白,認定是閔大人偷的,便活活給打死了!如今大人死了,他那家中老母親還不知道,我家大人即使想偷,也沒那盛百萬稻米的地方……我四處伸冤,無人理會,鄉里又不明內情,都說大人是骯臟小人,犯事該死,蒼天啦!我,我實在不能咽下這口氣,不能叫恩人白白死了還落得一身壞名聲!就是我死了,也得給他洗清冤屈!” 桑榆越說越覺傷心,嗚嗚哭起來,說到最后,咬牙切齒的,滿是憤懣,自有鄉民那股潑辣有仇必報的勁兒。 斷續說了這半日,成去非大略聽出些眉目,若有所思瞧著她:“你怎么有把握那閔大人就是含冤而死?” 桑榆一聽這話登時急了,胡亂抹了幾把淚,較真道:“石頭城的官倉,自有一眾將領看管,尋常百姓哪里有膽子去偷?我家大人,是我愿敬重他,遠甚兄長,喚一聲‘大人’,他人看不過一窮酸小吏,這個道理我懂,可我就是要喚他大人,因我看他勤勤懇懇,職務再小,也絕不敷衍,又是俠義心腸,那日公子見我賣布,也實在是我不想當個吃閑飯的,貼補家用罷了,我家三口,大人當差,我賣布,老夫人喂雞養鴨,都是本分人,如今,大人不知是替誰丟了命,那百萬斛米我們是沒見著!” 似是滿腔的冤屈盡泄,桑榆一時只發呆吐著粗氣,喃喃自語著:“我要是再去府衙,怕也被他們給打死,去年建康發大水,大人曾說烏衣巷的大公子,是個會干實事的,是朝廷的福氣,我不懂這個,如今,他死了,我能想著的,卻只有這句了……” 說罷低頭哧溜幾聲,又撩起衣襟抹了臉,抬首勉強沖成去非一笑:“當日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公子,公子別跟我這粗人計較,我給您賠不是了。”說著便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再抬眸看成去非時,已然又含了淚,“我一路要飯逃到建康,死了爹娘弟妹,大人是我再生父母,求大公子為小民做主!” 成去非默然片刻,只道:“你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家?!?/br> “您這是答應了嗎?”桑榆不肯起身,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成去非俯身攙起她,正色道:“烏衣巷不是你隨便亂闖的地方,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知恩圖報是好事,可你所言此事,并無確鑿證據,我此時并不能給你答案,能聽懂我的意思么?” 桑榆嘴唇蠕動幾下,終是沒說出口,用力點了點頭,目送他跨馬離去,怔怔瞧了好遠,才拍了拍衣裳,往家走了。 暮色漸漸下來,成去非被桑榆折騰這半日,知道落日馬場是去不成了,遂打算回府,并不騎馬,只示意趙器把韁繩給自己,一壁徐徐牽著心愛的駿馬,一壁問趙器: “你的差事辦的如何了?” 趙器一一細稟,末了,才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函來,面帶欣喜:“木先生游學已到了建康,一道的,還有吳公子,且給您帶來了水鏡先生的親筆書函。” 書函遞于眼前,上頭只落著四個干干凈凈的字:伯淵親啟。 諄諄教誨,猶在耳畔。他的老師乃谷中隱士,母親慧眼識人,把極其年幼的他送往山中苦讀,一同受教的有三人,唯他出身富貴,算是水鏡先生破例而為。受業七年,出深山,別會稽,重回烏衣巷,算來竟已彈指而過多年。 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明而丑者無怒,水鏡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這便是他的老師,清以立身,共冰壺而合照,知人若水鏡,無一字不貼合。 “伯淵,見字如面。” 成去非回到書房打開書函的剎那,映入眼簾的這第一句,不由讓他肩頭一顫,仿佛那紙張仍留溫度,不禁撫過上頭熟悉的字跡,眼目雖仍是冷的,心卻guntang,慢慢把信收好,吩咐趙器說: “去告訴木先生,明日我親自拜訪?!?/br> 建康城錦繡如昔,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和十年前并沒有什么不同。 忽被老師找去,木涯并不意外,如他所料,他亦見到了幾年不曾會面的師弟吳冷西。坐上長者,安詳閑適,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不過都在映證著多年前的早有定論。 水鏡三杰,世人哪里懂得,不過一人而已。 他和吳冷西兩人下榻處在成府的一處小莊園內,這是成府名下除烏衣巷外唯一的宅子。位置偏幽,占地不大,因有些年份,又不曾正經修葺,看上去倒有幾分落敗。誰人又能相信這是烏衣巷成家的宅子呢? 剛用完早飯,吳冷西正置茶水,只覺人影一晃,抬眼時成去非已到門前,竟無小廝通報。 兩人目光交錯一剎,吳冷西早斂衣鄭重行了禮:“大公子?!?/br> 身后趙器不禁好奇,多看了幾眼眼前人,吳冷西是書生模樣,眉長目秀,身上打扮素樸至極,卻自有俊逸之氣,一看便知不俗。 “子熾,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否?”成去非淡淡一笑,目光在他身上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