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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掩飾不住的慌亂如斯,顧曙見她滿面潮紅猜她定是難抑情緒,便銜笑無聲頷首,四下看了看,方低聲說: “我想了個法子,十全街有一名為‘東歸就客’的酒肆,姑娘哪一日有機會出去,便在這洞門邊悄悄刻上一道,眼下枝葉繁茂正可掩蓋,我下回再來見到自會給劃了去,意味著可行……賀姑娘抬舉我,不過一家之言,真正懂老莊的,其實是大公子。” 琬寧本目不轉睛仔細聆聽顧曙的好法子,末了這莫名的轉折讓她聽得沒頭沒腦,見他目光朝后掠去,又有“大公子”三字清晰落入耳中,心頭一震,這才明白顧曙早已隨機應變,果真,只見他微微一笑: “賀姑娘眼前就有得道者,何須再請教外人?” 說罷帶笑朝成去非讓禮告辭離去,琬寧則渾身一陣酸麻,不得已轉身,略略行了禮,無意瞧見成去非卻是一身箭袖輕袍的裝扮,腳下蹬著一雙胡靴,琬寧頭一回見他這個樣子,未免覺得新奇,亦看他比平日更要冷峻幾分,讓人敬而遠之。 成去非本正垂首置袖,遙遙聽見阿灰這一句時,見琬寧也在,懷中抱書,打量了幾眼,目光再一掠,瞧見她懷中抱著的正是,可這樣貿貿然叫住阿灰尋經問典,是那頓鞭子刺激的她變了心性?索性真的罔顧了禮數? 他此刻并沒什么心情跟她談論老莊,只身往前走,示意她跟上來:“你是哪里不明白了?” 琬寧慌慌遮掩道:“哪里都不明白。” 成去非略一頓足,回眸看她:“這是什么話?” 見她又面紅耳躁的,便道:“總要有切題的一句話,你哪里都不明白,那只有日夜徹讀了。不過整日囿于書房,倒更為困頓,春光漸稀,出去多散散心罷,許就有所得了。” 聽他忽又提這一茬,琬寧心中大喜,不禁問道:“我能出門嗎?” 成去非見她眼角眉梢掛著難言的笑意,哼笑一聲:“明年上元節許你出去放河燈。” 他是好意,以為她在烏衣巷過悶了,腦中聯想到上元節罷了,琬寧卻聽得心底陡然一冷,當他方才不過都是玩笑話,面上立刻化作一片清愁。 不覺間兩人到了府前,小廝早備好了馬在階下候著,成去非看她神情怏怏,道:“看來我又得罪阮姑娘,你過來。” 琬寧不明就里,立在階上看他一壁順著馬背,一壁示意自己下去。 只得提裙緩緩朝他走去,卻見他蹲下了身子,半跪著右腿,兩手交叉朝上置于膝頭,微微仰面道:“來,試一試。” 琬寧聽得云里霧里,不知他要做什么,呆呆望著他欲言又止。 成去非一笑:“怎么,六藝都不明白了?我來教你騎射,你不是想出門么?上馬。” 琬寧詫異地看著他,面上更熱,卻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成去非看她實在是愚鈍,笑罵一句:“書呆子,我就說你平日讀書讀得只添心思,怕日后就要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了,我是讓你踩著上去,那馬鐙你行么嗎?” 說得琬寧面上又是一變,成去非知道她臉皮薄,便斂了笑,怕她多想:“我這步線行針的,亦不過區區此心,阮姑娘再不領情,我亦毫無辦法。” 他一臉的正色,琬寧掂量那句“步線行針”只覺大有深意,怯怯看了他一眼,心里卻怪他,明知她不敢踩他手上馬,遂低聲道: “謝大公子好意,出門這一事,我并未到觥飯不及壺飧的田地……” 成去非面上轉淡,不勉強她,便起了身,整了整衣裳,利落上了馬,扯住韁繩,居高臨下瞧著她: “你不是不敢,怕只是不想,我如今是領教了,阮姑娘跟別人自是不同的。” 這般模棱兩可打機鋒一樣的說辭,琬寧聽得委屈,便不做聲,楊花飛順風撲進眸中,眼眶便酸楚地想要落淚。 見她掏帕子擦拭眼角,成去非不由嘆氣:“我倒真是沒遇到你過這般難纏的人物,越是不言不語,越還能讓人覺得對不住你,罷了,我是真對不住你,不肯隨我騎馬就不隨,回去吧!” 說罷一聲輕斥,策馬而去,不料剛出了烏衣巷,就從拐角處忽蹦出一個身影來,成去非心頭一緊,隨即死死扯住了韁繩,馬兒仰面一聲長嘶,雖岳峙淵渟般立定了,他的右手腕卻火燎燎疼了起來,想必是方才驟然發力扭到了。 這忽然蹦出的小姑娘雖也一陣心驚,可等看清馬背上人的模樣,又仔細辨認一番,忽揚聲喚道: “公子!公子!” 成去非聽這聲音耳熟,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聽到過,小姑娘見他想不起自己,急急道:“公子,您不記得我了?” “你是……”成去非看她眸子透亮,腦中忽閃過當日情形,想起她是那賣布的小姑娘,遂道:“我在十全街見過你。” 此刻比當夜看得更清,她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穿著白花藍底的粗布衣裳,小村姑的打扮,看她神情,早沒了當日脆生生的伶牙俐齒。 “公子,您想起來了?公子,是我莽撞,差點驚翻您的馬,實在是我有要緊的事!” 她說話倒還是那么利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朝他身后方向看了看,方眼巴巴看著他:“您是從烏衣巷來么?您可知道這烏衣巷有個叫成去非的公子,就是成府的大公子,當今的尚書令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步線行針:比如行事周密,花很大的心思。 區區此心:微不足道的一點心意。 觥飯不及壺飧:比喻等不及。 第101章 除了顧子昭, 似乎還沒人在他跟前大呼其名過,成去非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你找成去非何事?” “公子認得他么?我想見他,他會見我么?”小姑娘頗有點六神無主的意思,鼻子都皺成一團, 歪著腦袋,像只探頭的雞仔, 成去非見她梳著雙髻, 越發覺得淳樸可愛,笑道: “你已見著了。” 她一時沒明白過來, 有些迷惑, 腦中忽閃過一道光, 難以置信地仰面瞪著他:“公子您,您原來就是……”話沒說完, 鼻間又皺了起來,“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排遣人,您說您是成去非您就是啦?” 明明像是在抱怨,可卻莫名帶了哭腔, 她兀自幽幽嘆氣,面上十分憂愁, 眼眶里真的有了淚花,看她神情不對, 成去非躍下馬來,抱肩打量著她: “你年紀小,心眼卻不少, 說,你有何事?” 她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見眼前人忽多了說不出的攝人氣勢,面上也嚴肅,遂撇了撇嘴:“我是來伸冤的,來找大公子替民做主的。” “伸冤你不去官府,跑烏衣巷來做什么?”成去非一語剛了,見那邊趙器正風風火火大步朝烏衣巷方向走來。 趙器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