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6
的軍餉,都不過錢糧二字,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窮,這個事不解決,便有損國本。”成去非一針見血,這倆人焉能不識? 誰都清楚萬事不離其宗,跳不出這兩個字去,成去非意欲何為,多年前他那篇策論,就已現端倪,如今,清除了大將軍這個對世家處心積慮虎視眈眈的親王,皇室里頭再無權重的人物。況且當下,錄尚書事大權三分,朝廷又沒了三公,這里頭明面是天子下詔,暗地里難保不是他在籌劃。 顧曙一壁想,一壁又把這件事過了遍,知道遲早要來,他成去非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來領袖江左群雄,亦不過時日問題。 不過問題是朝廷的,國寡家豐,但凡有點見識的,都知道癥結所在,可到時誰會真正站出來支持,那就是另一說了。 “充盈府庫,兩法也,一曰開源,二曰節流,尚書令要從何入手?”顧曙不覺已扶袖研墨,一壁緩緩打磨著,一壁相問。 阿灰切入地巧,一下便能問到點子上去,成去非清楚他腦中未必就沒有宏圖,他對錢糧的敏銳性似乎與生俱來,這一塊,遠比他更為擅長。 顧家長公子才是真正的聰明人,顧子昭不過自以為花團錦繡,艷若桃李,其實只是一處膿瘡。 成去非對他自有期盼的,先不做聲,看他提筆揮灑一陣,經靜齋的手傳過來,入目的是一手好狂草——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一如那淋漓暢快的八字: 量出為入,計資而稅。 可謂神來之筆,獨步古今。 在其位,謀其政,絕不尸位素餐,正是成去非最看重顧曙的地方,更何況,阿灰目光之遠,判決之準,江左無人能出其右,成去非面上雖無多少表情,可眼中已然有了笑意,顧曙忽然察覺,只要成去非肯發自內心地笑一笑,便如春日的湖水一般,正是君子氣,可惜,烏衣巷的大公子,向來是吝惜笑容的。 “阿灰,愿聞其詳。” 顧曙重新端坐好,眉眼間蔚然深秀,說起政務來絲毫不遜清談時的雅致,真熠熠生輝也。 “自西北事發,曙也為此憂心不已,軍國大事,不敢輕慢。朝廷的收支,自西周以來,皆是按‘量入為出’為準則來運轉,曙以為,凡百役之費,一錢之斂,先度其數而賦于人,如此更易得支收平衡之效,以防浮收濫收。” “至于田稅等大頭,尚書令想必也清楚,江左世家隱匿人口,正是病由,以往計丁而稅的老法子,不適合當下,計資而稅,則可賦不加斂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虛實,自是輕重之權歸于朝廷。” 這般的從容不迫,這般的玲瓏心腸,是上天造化的偏愛,大可許他跋扈,許他賣弄,然而他依然是如玉的風采,質硬而不荊,色暖而不妖,成去非仔細咀嚼著他這番話。 一席話了,三人各自碰了碰目光,彼此心照不宣,阿灰把窗戶紙到底給捅破了,世家隱匿人口的弊端,這般隨意輕松地道了出來,而他們三人正是出身于烏衣巷,江左門第之首…… 說來竟頗為諷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江左兼并土地之禍,不得不除。”成去非緩緩置茶,茶香順著水汽熙熙送上來,令人神清。 “既如此,唯有嚴其法制,大閱戶口,倘令財阜國豐,必由于此。”虞歸塵輕啟了話匣子,鳳凰三年,眼見到頭,明年,成伯淵定要為帝國帶來新氣象。 “曙與靜齋兄所見略同,尚書令應及早奏請天子。”顧曙自然深諳其中利害,西北一事,正好可以用來開這盤棋,至于下得如何,就要看大公子的本事了。 烏衣巷大公子通百家,最擅者,法家也,督責之術,運乎一心。顧曙明白這奏章遞上去,群臣議事,太極殿上該是何等的精彩絕倫,他們的大公子,甚少見之舌燦蓮花時,不過,利劍一旦出鞘,不見血怎能收回? 炭火越燒越熱,三人面上不覺間或多或少都抹了一層嫣紅,議到這里算是告一段落,各自埋首案前,處理起公文。今日事,今日畢,成去非自先帝朝入尚書臺,便遵此規,他向來要的是行之有效。 忽有一行近侍打簾而入,默默把些糕點蜜餞呈上,又端來熱氣騰騰的牢丸,一一擺放好了,為首的一個方道:“今上得知三位大人,仍在忙于公事,特賜飲食,還請大人們慢用。” 原已到用飯的時辰,三人聽言便都擱筆起身,垂首道:“臣謝今上恩典。” 只見那牢丸盛于碗中,弱如春綿,白若秋練,濃郁的香氣四溢,正是品用之機。一側奴婢早備好了皂角手巾等盥洗之物,待他幾人凈了手,食案上方又擺上rou醬,供他幾人蘸食。 剛拿起筷子,又送一道膾魚莼羹,三人只得再度拜禮,事了,幾人坐定,顧曙笑指這道菜:“倒想起家中一則舊聞,宗皇帝年間,祖父外放豫州做官,因秋風起而思念吳地的莼羹鱸膾,竟上奏辭官,時人皆言祖父曠達,終究是我輩不能及。” 趁用飯的當口,幾人便順著顧曙的話頭,敘了一陣閑情,屋內遍布暖流,齒間飯香四溢,倒難得有幾分尋常百姓家的脈脈溫情。 他三人皆是如玉臉龐,吃出了汗意,一張張臉越發白膩,便各自拿出帕子拭汗,這兩人本正輕撫額間,卻見成去非手中用的竟是閨中女子之物,上頭一角繡了半叢蘭,顧曙不禁往韋蘭叢身上想,當他還念著愛妻,深感意外,大公子豈是那長情之人? 便含著笑意看了他一眼,成去非似有覺察,頃刻間明白阿灰那眼神涵義,也不做解釋,帕子正是琬寧私物,下人洗凈后并未歸還,他遂順手帶在了身上,此刻拿出用,并未著意。 他不說話,這兩人自然也不是多嘴的人,用完飯,又且忙碌一陣,方離了尚書臺,各自歸府。 第89章 風如刀, 哪怕是成去非這種向來耐冷的人,在下車的剎那,也耐不住想打寒噤。 途經木葉閣時,驀然想起阿灰那神情, 她的東西帶在身上到底是不莊重,便舉步進了園子。雪撲撲直落, 打得竹葉沙沙作響, 他裹著一身的寒氣進來,照例把四兒驚了一下。 那股涼激得人不由發顫, 四兒見過禮, 胸口砰砰直跳, 回想上次大公子是抱著那賀姑娘闖進來的,幾乎把門撞散了架, 嚇得她趕緊給掩住了,不過轉身的功夫,等回首偷瞧一眼,屋子里便煙了燈, 再蠢,也大致猜出是個什么事, 剛出了園子,迎上杳娘, 自然被盤問,三言兩語下來,杳娘那表情, 嘖嘖,竟說不出的一股勁兒,另還特別囑咐她: “這是天大的好事,你有些眼色,不要在那礙手礙腳的。” 今日且又有奇事,杳娘來送東西,同賀姑娘在里室敘了半日的話,等她再進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