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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沉沉,腳下每一步,他必須走得穩(wěn),前路難行,他不能出任何差池,錯一步,便萬劫不復,沒有回頭路可走。 第24章 歷朝歷代,日食的發(fā)生都被視為陰陽嚴重失調的表征,在星占中往外意味著臣下的專權犯上。本朝的救日禮無非有三:天子規(guī)避日食,罷朝;二可行助陽祛陰之式;三則要禁止一切娛樂宴會活動。 可翌日早朝照常,依然是立后的主題,仿佛昨天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也是罕事。 李皋蘭入主建康母儀天下,已成定局,只剩一干人在那聆聽太常沒完沒了的禮儀奏報,光是用耳朵,英奴便能不勝其煩,心累。 這一遭,他不是沒受過,當日登基大典,禮官唱導不休,雅樂奏得綿長。他一套接著一套衣裳換,說什么話,往哪里走,面上永遠都得持著最莊重的表情。幾個時辰下來,人餓得頭暈眼花,筋疲力盡,連暗罵這些破規(guī)矩的精神都提不起,更何況再同那些廷臣虛與委蛇。 此刻,太常的臉忽近忽遠,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那些無聊的言辭流水般歡快地淌著,英奴忽羨慕起那些名士來,整日標榜風流任性,從來不用守這些亂七八糟的禮制。 到底是什么人,能制定出這么繁瑣的一套!英奴強忍不適,壓著那股不耐,若有可能,他真恨不能下去把那太常扇暈,這么想著,心底生出幾分快意,斜睨著底下眾人,不知他們此刻作何想。 如此胡思亂想了半日,太常何時閉的嘴,他竟沒注意到,還是眾人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才意識到太常終于結束了那一套又長又臭的長篇大論。 “太常所言甚是,就按此擬旨。”英奴張嘴就來鬼話,態(tài)度之懇切,自己幾乎都要信了。 底下諸位神情無恙,誰知道腦子里在想什么!英奴揶揄地瞥了一眼,目光在大將軍身上稍做逗留,很快移目他人,他的皇叔躊躇滿志,倒從不屑掩飾,可謂真性情。 偌大的太極殿里,煙壓壓一眾人,放眼望去,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英奴不無悲哀地想著,孤家寡人,孤家寡人,他只要坐在太極殿上,那種要命的孤獨感就更加強烈,猶如孟浪的潮水,一下下涌上來,要讓人溺死其中。 既然立皋蘭為后,那么河朔鐵定也自會插上一腳,英奴胸口憋悶,一口氣尚未喘完,就見太史令忽緩緩出列,看樣子這朝一時又退不了了。 “今上,昨日巳時,日有食之,此乃天露其慝以告示焉,還望圣裁。”太史令徐徐奏道,一時四下里寂寂,眾人心里明白,這一茬到底還是要提,可誰知道這話頭要往哪里引,便都屏息凝神瞧著太史令。 英奴漫不經(jīng)心應了聲,腦中略略一轉,這言外之意是在說人君有瑕?昨天日食,他又不是瞎子,本也以為今日朝會可免,自己只需撤樂,減膳,素服便算修省避災。 可內宮一點動靜都沒有,早朝如常,廷臣們議起事來極其忘我,此刻怕是正事說完,又想起這茬了。他倒沒什么好怕的,天下治亂,在天子一人,人君象日,自然是他德行有虧,慢天地,忽鬼神,才會有了日食這等壞事。 等著他表態(tài)而已,說些動聽的話,在他,并不是難事。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zhèn)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備得任其職焉,”太史令繼續(xù)不緊不慢說著,可話鋒至此,眾人已察覺出苗頭,不免擔憂起來。 此番說辭,后面自然是廢話,重點在前一句,在場的都聽得明白。果不其然,太史令下面便再也無需遮掩: “還請今上免斥臣下以避災,以救禳。” 瞧瞧,用意原在這上頭呢,英奴來了興致,不動聲色掃了一圈,太史令這話拋得容易,自己得想清楚如何接,免斥臣下,呵呵,免斥誰? “諸位同僚,你我在朝為官,便要為今上分憂解難,方才太史令說的好,前朝有逢日食策免三公的舊例,臣以為,”大將軍自動出列,和太史令無縫對接,倒省了英奴思量。 “偱此舊制,便妥當。”這話續(xù)得鄭重,眾人聽得變了神色,面面相覷,太傅早已被誅,大司馬韋公罕有露面,徒剩太尉溫濟之,今日因瘧疾剛剛告假,前一段大將軍剛把溫濟之架空,眼下這是逼著太尉告長假的節(jié)奏? 成去非離大將軍不遠,此刻只默默垂首,面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大將軍這招簡直神來之筆,昨天剛發(fā)生的事,一夜便生了詭計,借日食的名頭,合情合理,再自然不過。 太尉本就被奪了軍權,如今雪上加霜,連虛名都不用擔待了,成去非冷冷想著,抬首輕瞥了一眼太史令,復又低首,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 他十分清楚,太尉下去之后,便是父親。外頭艷陽高照著,太極殿上卻暗流涌動,一片肅殺之氣。 坐上的英奴早倒吸了口冷氣,穩(wěn)穩(wěn)心神方道:“上天降下災異,是警告天子的,朕若委于臣下,這不是圣主的做法。萬般有過,罪在朕躬,朕唯有下詔罪己,方可一消天怒。” 峰回路轉,今上竟扳回一城,眾人不免驚喜,再仰面瞧今上,皆若有所感,這番舉動,倒像明君呀! 大將軍知道他這是在護著溫濟之,便先順水推舟:“今上此心精誠可感天地,不過,三公職責所在,今上倘執(zhí)意為之,恐怕也不合陰陽,君有君命,臣有臣道,今日太尉若在,定勇當其職,今上怎忍心毀太尉半生忠義?” 高帽子甩的及時,大將軍嘴皮子功夫漸長,此刻神情悠悠,卻自有攝人儀態(tài),殿上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英奴一時無語凝噎,迅速瞥了成家父子一眼,兩人皆半點動靜不見,心里不免有幾分惱意,冷笑想:溫濟之遭殃,烏衣巷還能遠哪里去? 早朝便在這不甘中戛然而止,大將軍意氣風發(fā)出了大殿,快意平生的感覺真是甚好。今日早朝,大將軍奇招驟發(fā),打了個眾人措手不及,知道溫濟之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這一劫,唯有上表卸職的份兒,多少還能存些義不容辭的顏面。 果真,第二日,便如大將軍所愿,溫濟之太尉一職被罷免,從君父到黎民,皆無須再擔憂上天忽降無妄之災,可謂皆大歡喜。這一事了結,封后大典便提上日程。 長長的送親隊伍自河朔大地出發(fā),迎著東方第一縷晨曦。 一路顛簸,夢都醒了無數(shù)次,皋蘭再一次踏上南下的征程。淮河邊柳樹成群,配著江水蘆洲,竟帶著河朔才有的浩蕩雄風。等行舟過了長江,那柳映著長堤板橋,就有了江南特有的綿渺幽思。無數(shù)綠障,炊煙夕照,起起落落,看得人滿眼柔媚。 等到太極殿撲入眼簾,她身處其中,遠遠看見那些朝臣走來,修飾整齊的胡須,白皙的肌膚,他們雍容莊默的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