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不忙著洗浴，先給姑娘簡單打理下，換上新衣裳。”

    丫鬟們會(huì)意，瞧這表小姐一臉的傷，指不定身上也有，恐怕多是不便。

    這一番下來，費(fèi)不多長時(shí)間，琬寧任由丫鬟們拾掇自己，整個(gè)人木木的，丫鬟們看在眼里，不免有諸多遐想。這邊薛大娘又送來膏藥，擦在臉上，說那傷痕三五日就能淡下去，不會(huì)留疤，讓她不必?fù)?dān)心。

    剛坐定，外頭就有一聲長報(bào)：“夫人來了！”

    琬寧被丫鬟扶起，見一陌生婦人提裙而入，裝扮并不算華麗，身后只跟了兩個(gè)丫鬟，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行禮，蔣夫人已大步過來，一下握住她的手：

    “我的好姑娘，這下總把你接回來了……”

    說著掏了帕子拭淚，抬首仔細(xì)打量著她，忽指著她幽幽道：“就是這道疤……”一語未了，那淚落得更快，琬寧也只是無聲哭著，薛大娘見狀上前勸道：

    “夫人找到表小姐是好事，莫過太傷心了，對(duì)身子不好，再者，姑娘受了不少罪，如今回了家，也該高興。”

    蔣夫人聽罷這才破涕笑道：“說的正是這個(gè)理，以后這里便是家了，想吃什么用什么，都不要拘謹(jǐn)，回頭先讓薛大娘帶你做幾件新衣裳，你身上這件雖也是新的，卻因先前不知你身量，總歸不太合身。”

    又指著底下丫鬟說：“這幾個(gè)粗使丫頭，人雖不算機(jī)靈倒勤快，照顧不到的地方你盡管和姨娘說。”

    “還有一事，我須同你講了，”蔣夫人眼神一下子又黯淡了，“你母親自丟了你后，精神就一直不好，去年染了風(fēng)寒，竟沒扛過去……”說著眼里隱然起了淚花，“琬寧你便安心在家里住著罷。”

    這夫人竟知道自己小名！“琬寧”二字其實(shí)是乳名，因她尚未及笄，正式的名和字一直也未定，如今，是再也等不到了！

    琬寧同蔣夫人碰了碰目光，夫人倒真是滿臉的疼愛之情，她聽得滿腹狐疑，嘴上卻不好說什么，分外尷尬不適。

    一屋子正在寒暄著，門外忽探出一個(gè)身影，被允后方進(jìn)來行禮：“夫人，宮里來了人，老爺在聽事會(huì)客，請(qǐng)夫人趕緊過去。”

    蔣夫人從容起身，輕撫了琬寧：“讓薛大娘帶你去用飯，等忙完了姨娘和姨夫都再來看你。”

    說罷疾步同那小丫頭去了。

    第2章

    琬寧蜷成一團(tuán)，伏在枕上，了無生氣，外頭風(fēng)聲蕭蕭，倒像秋日的感覺。

    “賀姑娘，”小丫鬟輕輕喚她，她很不習(xí)慣，蔣夫人姊妹的夫家姓賀，她稀里糊涂也就被姓了“賀”。夫人待她十分熱情，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卻不給她開口的機(jī)會(huì)，幾次話到嘴邊，竟生生被擋了回來。

    “請(qǐng)過來。”琬寧滯了片刻才起身，小丫頭掀了簾子，沖她笑笑，把一個(gè)香囊掖到枕邊：“這里頭裝著香草，有安神的用處。對(duì)了，姑娘覺得冷么？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琬寧搖首，低聲道了謝，小丫頭嚇得連忙擺手：“姑娘怎么跟奴婢說這個(gè)！您是正經(jīng)姑娘，我們伺候都是應(yīng)該的。”

    她靦腆一笑，猶豫了下才問：“我對(duì)府上不甚了解，初來乍到，又不好細(xì)問姨娘，你能不能和我說說話？”

    小丫頭聽她聲音細(xì)不可聞，一席話說完臉都紅了半邊，會(huì)意笑道：“奴婢明白，姑娘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好了。”

    說著給琬寧披了衣裳，拿了靠枕，讓她舒舒服服地坐著問話。

    琬寧感激地望了望她，看了眼四下擺設(shè)問道：“姨娘家是做官的么？”

    小丫頭想了想，似乎有點(diǎn)難為情：“奴婢其實(shí)也不太清楚，府上一直和宮里有來往，算是皇商，至于是不是官，奴婢不太懂。不過，現(xiàn)在家里最小的九姑娘，正在宮中陪公主殿下，夫人也時(shí)常進(jìn)宮見駕。”

    蔣家和宮里竟有這層關(guān)系，難怪白日里下人來傳話，提及宮里。

    但他們?yōu)槭裁匆认伦约耗兀糠蛉苏f的那道疤，明擺著在說謊，那道疤是十歲那年她在阮府磕碰留下的……

    “姑娘，還有要問的嗎？”小丫頭看她出神，輕咳一聲算是提醒，琬寧堪堪回過神，又紅了臉，細(xì)聲細(xì)語的：“沒有了，你且歇息去吧。”

    她重新躺了下來，窗子上竹影搖曳，一晃一晃的，看著它動(dòng)，琬寧才能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mèng)。阮氏被誅殺三族，偌大的一個(gè)家，樹倒猢猻散，死的死，賣的賣，她只剩下煙雨jiejie，卻也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想到煙雨，她忽然有了那么一絲盼頭，她似乎應(yīng)該活著，活著才有可能見到煙雨jiejie呀……琬寧癡癡想著，扯過被子把臉蒙住了。

    等到蔣夫人忽言及帶她進(jìn)宮，已是十余日后的事情了。

    聞言，她心底一陣驚懼。這些日子，蔣家上下待她十分周全，夫人甚至打聽出她喜歡讀書習(xí)字，特意送來上等筆墨，這一切，幾乎讓她產(chǎn)生錯(cuò)覺，似乎真的是在自己家里一樣。

    “夫人，”琬寧吞吐開口，“我眉間的疤，是年幼時(shí)在阮府留的，您，許是找錯(cuò)了人，我一直想跟您說的……”

    她眉眼低垂，文文弱弱的模樣，看著倒真讓人心疼，蔣夫人沉沉嘆息：“可不是，小時(shí)候的事情你哪里能記得清，你不要再多慮，倘若我不能好好照料你，百年之后再無顏面見你娘親的……”

    眼看蔣夫人又要落淚，琬寧更不知所措，她本就不善言辭，不喜與人交際，而該不該說出自己真實(shí)身份，依然讓她焦慮難安，總不能真的就做了蔣家的表小姐？

    既然一時(shí)不能說，她就只能順從蔣夫人，可宮里住著什么人？下旨誅殺阮氏的，便是那宮中的皇帝啊！琬寧心底凄然，阮家的罪名是謀逆，阮正通是大儒，是帝師，哪里有謀逆的理由呢？

    府上被查的那些日子，很多人被帶走是在夜里，直接投了廷尉署。煙雨jiejie摟緊了她，抵著窗往外看，外頭火光沖天，府上走了水。她呆呆看著紅彤彤的那片，正是藏書樓方向，那是阮氏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下子就哭了起來，把臉埋在煙雨的懷中，哭到幾乎要窒息，直到門被人踹破，她和煙雨兩人像孱弱的小雞仔，被人拎了出去……

    日子過得快，她居然換了新裝，簡直做夢(mèng)一樣。就這樣跟在蔣夫人身后，走在長長的甬道上，像那命若琴弦的蝶，風(fēng)一過，便會(huì)隨之消殞。

    而她只需記住蔣夫人的兩點(diǎn)要求，一要守規(guī)矩，二是同阿九一起陪公主的李皋蘭是自己人，可以私下交談。

    她逼著自己反復(fù)默誦這些，卻總是心不在焉，異常緊張。

    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魏巍宮殿出現(xiàn)在眼前，那兒立著一位年長的宮人，看見她們，微微點(diǎn)頭示意。

    兩人迎風(fēng)而立，早春的陽光雖照在身上，涼意卻無處不在。蔣夫人替琬寧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