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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沙背著手,“戰爭導致我們失散多年,他們也是好不容易才在昆都士整頓下來,然后才想起聯系我父親。一開始他們拖人給我的父親帶信,找不到人,才找到了我。我告訴他們,我父親已經去世了,他們才知道我在這里。”尤拉問,“你確定這是你叔叔嗎?你見過他嗎?”薩沙有些猶豫,“我沒見過他。或者可能見過,但是因為當時很小,沒有記憶了。但他說了很多我父親的事情,都是真的,我覺得這算是一個希望,我想去試試。”“不行,你還太小了。”奧列格說,“喀布爾暫時安全,你可以再這里再呆一段時間,如果出去外面會很危險,你有可能到不了昆都士就死在路上。”尤拉低下頭來,眼下藏著陰影,“我知道。”奧列格在原地踱步,他的影子在兩道墻影中間掙扎徘徊,尤拉覺得不宜在這個時候加重他的情緒了。他把薩沙拉到陽光下,單獨和這個男孩說話,“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絕望的人不會感覺到危險。但是你要知道,你不害怕危險卻會有人擔心你的安危。奧列格看著你長大,他也把你當做親人,如果你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他替你高興,可是當你離開,他也會難過。”“我不能永遠呆在這里。”薩沙說,“葉羅赫維茨先生也不會永遠呆在我身邊。他會回到蘇聯去,很快就會回去了。喀布爾讓我心煩,我不想呆在這里了。”“為什么讓你心煩?”薩沙眉間的憂郁并沒有因為陽光而消散,他猶豫著開口,“其實這里的人都不喜歡你們,沒有人歡迎你們,你們并不懂我們國家的文化和生活。葉羅赫維茨先生救了我并且資助我長大,我也從來沒和別人說過,尤其對阿富汗人。可能從心底我覺得被一個蘇聯人救助仍然是見不得人的事情。蘇聯人還是阿富汗人,我都不想選。”“為什么要做選擇?”尤拉盡量柔和地問。“因為他們在催促我。”薩沙搖頭,“難民越來越多,他們的情緒有時候很激動,我只能站在一邊束手無策。我煩透了戰爭,有時候我會想,不管是誰接手這個國家都好,只要能停止戰爭,我不在乎是蘇聯人還是阿富汗人統治這個國家。”“他們逼迫你去做什么了嗎?”“沒有。”尤拉拍著他的肩膀,“你不需要這樣。你還沒成年,還是個孩子,沒有人會逼迫你選擇的。”薩沙卻突然說,“就像你那天看到他們處決扎哈爾。難民很憤怒,我也很憤怒,他們看到你或許會把你打死,我當時站在你面前,我想扔石頭把你砸死,幸好我沒有,幸好舒克小姐及時讓你離開,如果你死了,如果我因為憤怒和仇恨殺了你,也許葉羅赫維茨先生會一輩子也不愿意再見到我。所以我當時害怕了,我沒敢向你扔石頭。”尤拉打了個哆嗦,終于明白為什么他今天心情特別差。薩沙平靜道,“當時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我意識到我想拿起武器弄死那兩個蘇聯士兵或者什么其他蘇聯人。我意識到我覺得暴力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他攤開兩只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但舒克小姐跟我說,人一旦殺人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厭倦這里,我想離開,我不想殺人,沒什么意思。殺人很容易,但是我覺得有時候也許我們要做一些不那么容易的事情。”尤拉心生愕然,他從沒指望從一個孩子嘴巴里聽出這樣的話來。薩沙走到那兩堵墻中間,抬起頭來說,“對不起,先生。”他說著說著哽咽起來,抖大的淚珠從他稚嫩的臉蛋上滾落下來,尤拉覺得這一次他是真的哭了,他真的在傷心,“我并不是討厭您才要選擇離開的。明明您那么勇敢,我卻那么懦弱,我沒有辦法做出選擇,所以只能逃避,我很抱歉。”奧列格一個大男人被他說得竟然一句話接不上來,他搓了搓鼻子,喉頭些微沙啞,蹲下來,好好打量這個小男孩兒,“你很勇敢,很了不起,并不懦弱。”他拍拍薩沙的肩膀,“要選擇走一條不容易的路不是懦弱的人會做出來的事情。這件事我要向你學習。”薩沙撲進他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哭聲響徹樓道,聽得尤拉不由心酸眼紅。第十六章奧列格把薩沙送到軍營門口,孩子一步一回頭還是離開了。他決定自己去昆都士,不要任何人幫助。奧列格不勉強他,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尤拉問他,“為什么不勸勸他,他還那么小。”“不算小了。”奧列格說,“他這么大的孩子在游擊隊里都可以背炸彈了。因為一直藏在難民營里,成長的過程姑且算是順利。雖然痛失怙持,但他們這一代,能活下來的孩子本來就不多,戰爭、饑餓、長途遷徙、疾病,稍有不慎就可能丟掉性命或者從此殘疾。”“我救他,本來就不是出于什么善心,也是為了自己好過。他現在大了,我也不應該為了點私心留著他。危險雖然危險,但是在這個地方對他來說不一定就是好事。”奧列格皺了皺鼻子,瞇起眼,“難民營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他遲早要出去歷練,要面對他自己的生活。故步自封可能會換來更大的災難。”尤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你是覺得難民營很可能無法再支撐下去?”“難民營本來就是對難民一種臨時性的照顧管理,不可能成為長期的解決方案。根本的辦法是停止戰爭,發展經濟,讓這些人回到他們原來的家鄉。總書記已經答應逐步停戰,戰爭恐怕很快就會結束了。”奧列格低下頭踩著自己的影子,“他們雖然活下來,但如何繼續生存下去是更加艱難和殘酷的事,薩沙的問題在于他沒有能夠用來生存的技能,我教他讀寫識字,他才能夠在難民營幫助做一些基礎的整理工作,但是他沒有系統地接受過教育,等到戰爭結束,他會很難找到工作養活自己。如果他親戚真的是做木工的,至少他能有一門手藝,不至于餓死。對他來說才是長遠之計。”尤拉脫口而出,“那你們呢?戰爭結束了,你們怎么辦?”奧列格一怔,沒有回答他。尤拉懊惱了,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奧列格回過頭來對他微笑,揉揉他的頭發,盡量不在表情上露出酸楚的情緒來。戰爭一結束,士兵就沒有作用了。蘇聯對外聲稱征兵十萬到阿富汗,實際數字遠遠不止。僅尤拉知道的對內的數字就是三十萬,實際可能更多*。而死亡數字就差得沒邊了。一旦戰爭結束,這些士兵回到了蘇聯,退役,他們當中有多少人還能回到正常的生活找一份正常人的工作養活妻兒老小?除卻身體上的傷痕殘疾,精神上的創傷是不是還能夠恢復?蘇聯人還能不能接受他們?這些都是問題。一方面,這些士兵在戰場上太久,正常生活的概念在他們的身體里慢慢流逝,就像被豁開口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