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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趁年輕多為國家做貢獻吧。這才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格局。”戰(zhàn)爭是神圣的——當天晚上的頭條標題這樣寫道。尤拉帶著晚餐買了一份新出的回到租住的公寓,電視里正在放紅場閱兵的紀錄片。白色裝飾著鮮花的禮儀車上女孩子們笑意粲然,她們都戴著紅色的貝雷帽,中間放著列寧的畫像。鏡頭捕捉到一個女孩子因為情緒太激動偷偷親吻了畫框,她顯得過于羞澀,反而有點像是在偷偷摸摸做一件壞事。親吻后她慌張地注意兩旁是否有人在看她,隨后恢復了笑容朝著道路兩旁的觀禮人群揮手。這個可愛的親吻仿佛是春天里濕潤新鮮的水汽潤活了尤拉的心靈。他咬下一口面包,沖著電視機輕輕地說——“蘇聯(lián)萬歲。”第一章空氣悶熱,搖晃的綠皮卡車里尤拉顯得十分疲倦。他這幾天都沒有睡好,一直非常想念公寓柔軟的床墊。飛機艙如同一個巨大的集裝箱,人像垃圾一樣堆在里面。他昨天靠在一個女孩兒身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面紅耳赤。他掀開車簾偷偷往外瞄了一眼,長長的卡車隊顯得黑壓壓的,貨箱全部打開來,上面堆著一個個黑色的長盒,掛著白布。有人把他的手打了下來,警告他,“別往外看!”尤拉有些不好意思,向著那個士兵說,“抱歉,我只是想看看那是什么?!?/br>“死人。”士兵抱臂,翹著二郎腿,甚至有點得意地說。他笑起來的時候胡子下殷紅的嘴唇獅口大開,使臉上濃密的毛發(fā)都沾著詭異的紅光,“你要是再亂動,游擊隊一發(fā)炮彈下來,咱們倒是還有空的郁金香給你們睡?!?/br>一個女作家往角落里挪了挪,靠近尤拉的旁邊低聲說,“那是我們的士兵的棺材。他們戲稱為黑色郁金香。沒想到竟然讓我們跟著收尸的車隊去軍營,以為我們好糊弄嗎?”尤拉只能將自己蜷進黑暗里,默默閉眼養(yǎng)神。天氣尚好,沒有風。戈壁灘被連綿起伏的山脈圍攏在中間,車隊從山口處插入腹地,沿途只有一望無垠的黃沙塵土,夾道偶爾會出現(xiàn)一棵巨大的灰白色的死胡楊,樹干粗大矮小,光禿禿的,姿態(tài)扭曲奇怪,或站立在巖石堆前,或被連根翹起橫在地上,成為哨卡士兵們休息時的座椅躺床。越往前,道路越平坦,車隊行至第二道哨卡,已深入山巒的包圍圈。尤拉只覺得屁股被一陣顛簸磕了一下,左邊的臀rou重重撞在卡車皮上一陣鈍痛。坐在對面的士兵罵罵咧咧,“cao你媽怎么回事!”回答他的是一聲炮轟,如雷貫耳。尤拉驚得睜開眼,挑開簾子去看。后頭的車隊停了下來。有人在外頭喊:“緊急情況!有襲擊!”隱約有槍聲,車廂里頓時亂作一團。車子這時候猛地急剎,一聲巨響,尤拉只覺得車廂打斜車頭向上騰空,他直接摔到車門邊上,胃狠狠撞了一下。那個蘇聯(lián)士兵把尤拉提起來直接丟了下去,“滾到旁邊趴好!”沙子立刻嗆了他一嘴巴,滿口土味。尤拉咳了一聲,空氣里是濃重的硫磺味?;鹚幾茻臍庀⑷珲乒侵?,陽光焚熱,沙子是燙的,燙得他一刻也不敢停地縮起身體往旁邊爬。他抱著自己的背囊手腳并用爬到夾道旁邊的樹干下,驚惶地抬起眼睛去看,飛揚的迷障一樣的塵土中更多人被扔下來,士兵們跑動的身影,有人開槍了,機槍特有的突突突突的聲音間隔著炮轟,有人尖叫,短促的、拉長的、破碎的,有人嘶吼,還有人大笑。“跳車!跳車!”還有人在大喊。尤拉低著頭在背包里找相機,一枚彈片堪堪擦過他的靴子打進了沙地里,他嚇得背包掉在地上東西散了一地,往彈片打來的方向去看,正見一枚燃燒彈砸在第三輛運尸車上,陡然間爆裂的轟鳴使沙地震動起來,車輛即刻被轟倒了。黑色的煙朵宛如沙地怪獸即刻吞噬了那輛車,燒紅的巨大火焰噴射而出,得意地搖曳。他死死扣著背包趴在沙面上,渾身顫抖。有極其鋒利的東西擦過他的屁股直接鏟開褲子釘入大腿后側(cè)。他發(fā)出一聲慘叫,眼淚頓時流下來。尖銳的疼痛抽打在神經(jīng)末梢,他咬著背囊面部抽搐一邊哭一邊大聲喘氣,身體里都是莫名其妙的憤怒和悲傷。槍聲漸密,繚亂的黑煙里一場狩獵已然展開。陌生的語言和士兵憤怒的狂吼充斥,一個蘇聯(lián)士兵背上著了火慘叫著往沙地里滾;一輛卡車胡亂地往前沖了大概兩百米,車頭被炸,騰空一百八十度側(cè)翻在地;裹著短袍滿嘴胡須的男人將一個蘇聯(lián)士兵追到路邊,用刀割斷了他的脖子。士兵的尸體倒在離尤拉不到十米的地方,血流了一地。尤拉躲在樹干的背面瑟瑟發(fā)抖,士兵的血爬過他的腳邊。所幸槍聲似乎反方向而行,追逐游戲也隨之漸遠。但尤拉很快發(fā)現(xiàn)了原因,他趴的地方是順風向,煙霧夾纏,眼睛熏得睜不開,嗓子嗆得疼,他來不及多想,只能往旁邊爬去。大腿在涓涓地流血,他甚至不敢往旁邊看,拖著背包從黑煙里匍匐開來。那一段距離并不長,也就是兩百米左右。他停留了一會兒,適當呼吸新鮮空氣,當他快離開黑煙,迎接他的,卻是遍地被爆炸轟擊破碎的棺材碎片和斷開的尸體。半邊身體或者一顆頭顱無辜地堆在地上,一條手臂橫在最上面,被扯破的軍裝帶著一截軍章,上面有三顆銀色的星星,可能是個軍官。尤拉瞠目結(jié)舌,兩腿發(fā)軟,嚇得連退幾步。他稍微撐起身體來看看周圍有沒有活著的人。剛才那個態(tài)度惡劣的蘇聯(lián)士兵去哪里了?作家組的其他成員還在附近嗎?被擊倒的幾輛卡車混亂地撞在一起,棺材、血液、新鮮的尸體和陳舊的尸體散落得到處都是。這些東西擋住了尤拉的視線。他輕聲啜泣著支起自己完好無損的那條腿,它打著顫用不上力。他朝旁邊吼了一句——“還有人嗎!還有人嗎!”遠處似乎有腳步聲靠近,尤拉眼睛一亮,拖起另一條腿往土坡上爬。他正想朝腳步聲的方向示意,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捕捉到了外來的語言。他頓時打了個冷顫。——不是俄語。那是什么人?阿富汗人嗎?那是敵人嗎?還是友軍?他不禁為剛才莽撞的呼喊懊惱。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下意識自己接下來的選擇至關(guān)重要,一步有失將滿盤皆輸。背后是成堆的死人。如果躺進去裝死能不能逃過一劫?求生的意志拯救了他。他閉上眼滑下坡道,拉過冰涼的死尸蓋在自己身上,咬牙屏息不動。腳步聲靠近了,那是一隊反政府武裝游擊隊。他們開著摩托車,配備的是美國人給他們造的機槍,嘴巴里說著阿富汗土話。這群人見到尸體想也沒想沿途胡亂掃射開來,持續(xù)了將近兩分鐘的時間。這就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