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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現在這副景象, 你真的不會難過嗎?”沈昭昭認真的看著晏長庚,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能站在什么樣的立場上去指責晏長庚?答案當然是沒有。她沒有任何資格去指責眼前的這個人。將心比心,換做是她, 在這樣的情況下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晏長庚不過是要活著而已。上一世不過是一個洛其琛, 已經讓她敬謝不敏。若是重生的是晏長庚,就算他將這天地攪的天翻地覆也完全有理由。 但是她心中仍然有著疑惑, 所以一定要問出來。 “我為什么會難過?”聽到她的問題后,晏長庚幾乎立刻就回答了出來,他臉上掛著不陰不陽的笑容。實際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憤怒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難過沒有人幫助我?難過沒有人理解我?還是難過甚至天地之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昭昭, 不是誰生來都有你那么好的福氣,備受寵愛的?!?/br> 晏長庚一邊說著一邊驀地撞進沈昭昭的眼眸中, 他無數次看過這雙靈動飛揚的杏眼,記得它閃爍的每一個瞬間,然后無數次在心底描摹過其眼角的弧度, 上揚的模樣,下垂的模樣, 是難過, 是高興或者是生氣。 可他似乎從來沒有認真的看進這雙眼睛之中。他只記得這是一雙很美的眼睛, 配著沈昭昭的眉毛,細長又婉轉, 當真是渾然天成,每一個線條都無比貼合,賞心悅目,讓人不禁一次又一次的感慨天道的偏愛。可是這雙眼睛里的世界究竟有多美?他卻從未關心過。 現在驀然看過去,卻見沈昭昭的眼睛中沒有多么強烈的情感,不是憤怒甚至沒有什么害怕,黑白分明,水靜沙明,里面清晰的倒映著他的身影,專注又認真,就好像整個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 晏長庚突然想起來,沈昭昭看著別人的時候通常是這樣的。沈泠說話時、沈歸舟說話時,包括洛其琛或者是自己,當她目光轉過來的時候,就是那么專注的看著對方。不論對方是玩笑還是嚴肅的話題,她總是這樣,給與對方最大的專注,即使這個話題她不感興趣。 沈泠能夠覺得白漪不對勁,多少也是因為這點,自己和沈昭昭說話時,她從來不會三心二意。 世人都說沈昭昭飛揚跋扈,嬌縱刁蠻,卻不知道揭開浮夸的外表下,沈泠將她教的有多么好。 晏長庚看見這雙純凈如琉璃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從眼眶中漸漸溢出了水,像是冰雪融化流淌而下的涓涓細流,落在臉頰上卻變成了斷裂的珍珠,一顆一顆的滑落,碎裂。 沈昭昭沒有再說話,只是這樣看著他,無聲的流著眼淚。不是控訴,不是質問,不是怨恨,甚至沒有懷疑。 那一刻,沈昭昭明白的,他會覺得難受。沒有誰是天生就該活在陰暗中,沒有誰生來就會接受殺戮。 晏長庚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不斷滾落的淚珠,卻在松手的時候猛然發現,沈昭昭的手腕已經被捏青了一圈。而她就一直默默承受著,幾乎沒有掙扎過。 “你……”他張了張口,這下倒是輪到他無話可說了。 沈昭昭低了低頭:“上岸吧?!?/br> 晏長庚看了她一會,卻見她只是不聲不響的伸出胳膊擦了擦自己的臉,然而袖子上也濕漉漉的,糊在臉上花成了一團,她貼在臉上的雀斑亂糟糟的落了下來,活脫脫的像一只小花貓。 晏長庚抬起手來摸了摸她的頭,沈昭昭下意識的縮了縮,終究是沒有躲開,在他的牽引之下回到了岸上。 不知道是因為冷的或者是因為其他,沈昭昭的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但是她克制自己沒有躲開晏長庚的觸碰,直到回到了岸邊。 云水城已經離他們很遙遠了,驚呼聲也完全遠去。沒有了四肢的玄龜失去了游動的能力,只能浮在海面上,隨波逐流。它時不時的會揚起頭長嘯一聲,接著又會將頭縮殼中,離開這世間太久,突兀的被喚醒的老龜,也失去了曾經生存的能力。它忘記了在陽光下的日子,也忘記了逍遙海上的日子。只有當淚水流出來的剎那,它才依稀記得自己曾經遭受的苦難。 波光粼粼的海面,將會載著他們浮浮沉沉,直到修士們趕到這里,停止這只玄龜漫無目的的漂流。 海天一色的云水城奇景將永遠消失在東海之上,再不復存。 到了傍晚,晏長庚終于發現了沈昭昭的不對勁。 因為云水城地方偏僻,周邊根本沒有其他城鎮,晏長庚只是帶著她到了一片密林中休整。他點燃了一簇篝火,聽著樹枝被火苗燒的噼里啪啦不停,耳邊卻一直沒有響起自己想要聽見的聲音。 嚴格來說,兩人好像在冷戰,但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兒。晏長庚不知道沈昭昭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她問自己的那句話終究是讓他心中起了些許隔閡。沈昭昭某些時候實在蠢的可以,但有些事情上卻又通透的可怕,正是她的通透反而讓晏長庚起了芥蒂。 他不需要她那么聰明,他只要她看著自己、追隨著自己就夠了。 這樣想著,晏長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沈昭昭的身上,這樣一看,他立刻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昭昭安靜的縮在自己的衣服中,靠在火堆邊不住的顫抖。她全身仍然濕漉漉的,耷拉著眼皮,像是被拋棄的貓咪,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來汲取微小的溫暖。 看見她這副模樣,晏長庚心中一滯,說不清是擔憂還是憤怒,忍不住譏笑道:“怎么,十三歲就筑基的沈昭昭連將自己烘干的能力也沒有?” 說完他靜靜等待著對面的人向往常一樣嗆聲回來,對面的少女卻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火堆,火苗雀躍在她的眸中,一跳一跳。 好半天沈昭昭才抬起頭來,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嗯?” 晏長庚怒極反笑,瞇著眼睛道:“沈昭昭,你是故意的?” 沈昭昭的發梢上的冷水滴到了她的脖子中,她被激的顫抖了一下,仿佛剛聽見晏長庚在跟她說話:“什么?” 晏長庚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她的身邊,俯下身子,和沈昭昭鼻尖對著鼻尖,氣息交纏,一字一頓道:“你想做什么?” 沈昭昭偏了偏頭,想要將他看的清楚一些,這樣她的整個面孔都暴露在了火焰之下,晏長庚微微怔愣:“你的臉怎么那么紅?” 即便是有著橘紅色的映襯下,沈昭昭的臉色也紅的不太正常。兩顴之上隱隱有兩團火在浮動著,她目光有些迷離,如有水光隱隱閃爍。 “嗯……”沈昭昭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晏長庚一彈指,沈昭昭的頭發總算不再滴著水。他緩緩蹲了下來,手背輕輕搭在了沈昭昭的頰畔,果然,指下極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