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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大明宮以北的建弼宮而去。 昨日薄雪已融,偏又重被嚴寒凍成冰茬,黃梓瑕自馬上俯身看那拂沙的蹄子,又輕輕揉了揉它的鬃毛,以示安慰。 王蘊回頭看她,見到她俯頭時鬢發上沾染了幾點碎冰,又很快融化了,在她的面頰上偶爾閃出一兩點明亮的光。 他轉頭看著她臉上那點刺目的光,放緩了馬韁繩,與她并排齊驅。明知道自己一抬手便能幫她擦去,可那只手就是無法伸出去。 他心中暗自涌起一股煩躁郁悶,自己也不明白為何的,揮鞭催促胯下馬往前疾馳。 前方建弼宮旁萬木蕭瑟,林中湖畔,一帶矮墻迤邐,門口兩株柿子樹,連鎮宅石獸都沒有。王蘊抬手遙指,說:“到了。” 黃梓瑕還以為王宗實會住在守衛森嚴的高墻大院之中,誰知他所住的地方居然如此簡陋,不由得有些詫異。 王蘊輕叩門扉,有許久才有個少年過來開了門,看見是他,懶懶地說:“這么早,公公還未起身呢……咦,她是誰?” 王蘊說道:“她是黃梓瑕。” “哦。”他隨口應著,轉身便進去了。過不多久才從后院出來,抓了一把松子給王蘊,說:“我們坐這兒聊會兒天吧,黃姑娘自己進去。” “你去吧。”王蘊便朝黃梓瑕點一點頭,與那少年靠在欄桿上,居然真的剝起松子來了。 黃梓瑕便推開門,向著里面慢慢走去。 門后廊下,便是一池清水,在這樣的雪天之中,依然青萍碧綠,水上甚至還有稀疏荷葉,一兩枝小小菡萏鉆出水面。 她踏著水面橫橋,走到荷塘對面的小閣之前,看見站在那里的王宗實,一身素錦常服,清瘦修長。唯有那一雙眼睛,銳利而陰沉,定在她身上時,讓她悚然而驚,生出一種莫名的畏懼。 王宗實也不說話,只轉身引她入內,在閣內坐下。 屋內迎面就是一個巨大的琉璃缸,比她的身量還要高,缸中紅色黑色的魚來來去去,緩慢游曳著。室外天光照在琉璃與水波、魚鱗之上,四下折射,隱隱波動,使得室內籠罩著一層詭異而美麗的光線。 地龍溫暖,室內氣息如春,所以王宗實只穿了一身薄錦衣。而黃梓瑕從外面的寒風中進來,頓時覺得一陣發熱。王宗實示意她到屏風后解了外面的狐裘,等她出來時,發現他已在窗下小幾上斟好了兩杯茶,青瓷小盞中兩汪碧水,小爐尚在裊裊冒著熱氣。 她在王宗實面前坐下,向他低頭致意。 王宗實久在室中,皮膚蒼白得幾近透明。在粼粼的水光之下,更顯出一種異樣光華。黃梓瑕只覺得此人一身陰寒氣息,不敢直視,只能低頭抿著茶水。 聽到他的聲音,如冰水相激:“夔王可安好?” 黃梓瑕低聲道:“很好。” “呵。”他冷笑一聲,將杯中茶輕輕放在幾上,盯著她問,“然則黃姑娘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黃梓瑕平靜說道:“夔王所飼阿伽什涅,近日頗為不安,所以我私自前來求教王公公,想知道如何安撫已被驚動的小魚?” “天氣驟變,雨雪霏霏,魚兒經不起乍暖驟寒,若有變化都屬正常。”他聲音輕緩,只是嗓音冰涼,畢竟帶著一股難以抹除的寒意,“只要,那條魚還乖乖呆在水中,沒有縱身躍出,便是平安無事。” 黃梓瑕的眼前,驟然如疾電閃過,鄂王李潤自翔鸞閣躍下的那一道身影。 她知道王宗實在朝中耳目眾多,何況昨晚那場慘劇,早已傳遍整個京城,他自然早已知曉。她轉過頭,將目光在琉璃缸上掃過,望著面前水中輕快游曳的魚兒,輕嘆道:“公公明鑒,我只想知道,為何這魚兒明明活得如此自在,卻偏偏要縱身一躍?他不惜性命,又以何故殉身?” “我未曾見過夔王的魚,又未曾馴養過它,如何知道其中緣由?”王宗實起身走到魚缸前,以手輕敲琉璃壁。那里面的魚兒早紛紛聚攏在他的手指之前,看來便如黑色的灰燼與紅色的血流同時順著他的指尖在流動一般。缸內的魚兒被琉璃扭曲了身影,分明顯出一種模糊的詭異來。 “再者,夔王的魚,與我又有何干?” 黃梓瑕朝他微微一笑,說道:“夔王的魚,與公公的魚并無不同。他的魚既已躍出,我想或許公公的魚,也未必會一直乖乖地在魚缸中生活著——畢竟,公公也知道如今天氣不太好,怕是已經變天了。” 王宗實那雙陰鷙的眼睛,微微瞇成一條細線。他瞇眼端詳著她,一字一頓,緩緩地問:“然則,你又如何知道,我并不是讓魚兒異常的,那詭異天氣呢?” “公公護持著這么多魚,如此龐大的一個家族,我相信您一定會比較傾向于維持原有天氣,不愿有損自身所珍視的魚群,您說……是嗎?”黃梓瑕亦起身走到他身邊,望著水中聚了又散的小魚,唇角揚起一絲輕微的笑意。 王宗實以手指輕叩琉璃缸,沉吟許久。他抬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黃梓瑕,看見她站在被水光折射后隱隱波動的光線之中,沉靜而明透,如同珠玉溫潤生輝。 他凝視著她,那慣常的陰寒目光也似乎柔和了一些。他回身在窗前小幾坐下,重又親手給她斟了一盞茶。 黃梓瑕跪坐在他面前,低頭恭恭敬敬地接過,將茶盞捧在掌心之中。 王宗實又替自己添了一盞茶,不動聲色說道:“然而,我卻委實不知近日氣候為何如此古怪,更不知道,繼此次突變之后,又會有什么魚異常,又以什么方式異常。” “就連公公也不知預兆么?”黃梓瑕望著他問。 王蘊追擊刺殺夔王,雖然是機密,但王宗實怎會不知情? 第236章 神策御林(2) 而王宗實面對著她的追問,卻只微微一笑,在此時的隱隱水波之中,那笑意,也顯得有些詭秘:“就算知道,又有何必要告知你?你已經不再是我們王家的人了。” 黃梓瑕沉吟許久才說道:“我還以為,如此時勢之下,公公也會擔憂自己的魚兒被殃及。” “會,但是我并不想托給一個外人。”他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支頤,緩緩說,“王家的媳婦,與夔王府宦官,兩相比較,可信賴的程度,可就差太遠了。” 黃梓瑕默然看著他,并不說話。 而他端詳著她的神情,那張陰沉的面容之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只是在室內波動的水光之中,略顯扭曲,讓她更覺陰寒。 “重新考慮與王家的婚約,我讓你插手調查此事。” 黃梓瑕回到夔王府,已經快到午時。 她牽著那拂沙到馬廄,給它添了草料和豆子,轉頭看見滌惡顛兒顛兒地湊過來蹭那拂沙的脖頸。 她揉揉滌惡的頭,卻被它兇惡地